蠱身聖童的計劃雛形,正式開始了。
……
谷畸亭慢悠悠把投向鬼哭坳那頭的“眼力見兒”收了回來,臉上跟水似的沒點波瀾。
但是心裡頭咯噔一下,隱隱覺著自個兒好像犯了點什麼錯。
洪老狗沒死透…
準沒憋好屁!
不過..
剛才在鐵管子洞裡,自己為了拖延時間,是不是跟那老狗說了什麼?
谷畸亭腦子裡使勁兒往回倒騰,但當時實在是太著急了,幾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可事後到底說了啥,死活抓不住重點。
只模糊覺得當時的話頭,現在想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越是想,那點模糊的印象反倒溜得更快。
媽的,這感覺…跟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封住了似的!
難道又是系統在搞鬼?
自個兒撈了魏淑芬一把,破了她的死局,萬事萬物,陰陽平衡,不可能會一直這麼順的。
自己到底遺留了什麼?
就在谷畸亭還在琢磨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找著了!淑芬阿妹在這兒!”
谷畸亭抬頭一看,是個採藥苗疆打扮的老者。
他領著七八個精壯的苗寨漢子,揹著鼓囊囊的藥簍子,拎著明晃晃的柴刀片子,火急火燎地從林間小道上衝了過來。
“阿土!我的崽喲!”
一個膀大腰圓的苗家漢子眼尖,一眼就瞅見了縮在屋角的阿土,死死抱住自家兒子,虎目含淚,喉嚨裡憋出壓抑的嗚咽。
其他寨民也認出了自家娃,哭嚎聲嗡地一下就炸開了鍋。
娃崽們像找著了主心骨,哭得更大聲了,一個個撲向熟悉的親人。
寨民們的眼神兒免不了掃到谷畸亭這個扎眼的生人。
他一身髒兮兮的灰西服,糊滿了泥巴血點子。
聽到娃崽們說是谷把他們弄出魔窟的,一個個看向谷畸亭的眼神裡滿是感激。
一切事情交代清楚後。
寨民們小心翼翼地抱起娃崽,用帶來的厚實家織布裹嚴實。
然後又招呼倆壯實的後生,想用個破門板臨時拼的擔架把魏淑芬抬走。
“莫挨老子。”
魏淑芬那嗓子啞得很,可那股子倔勁兒一點沒丟。她推開伸過來的手,更不稀罕那破擔架。
在所有人驚愕注視下,她拿胳膊肘子撐著冰冷堅硬的地皮,一點一點,憑藉自個兒的力量,硬是站起來了!
她雙眼看向谷畸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
然後,她挺直了那副看著隨時會散架,卻不肯彎折的脊樑骨,對著谷畸亭的方向,雙手穩穩一抱拳。
一個標準的江湖禮。
“谷畸亭。”
“老孃這條命,是你從閻王爺手指頭縫裡…硬摳回來的。”
她頓了頓,眼珠子緩緩掃過被寨民抱緊的阿土,掃過其他幾個縮在親人懷裡的娃崽。
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再次鄭重地道:
“這些娃崽…謝了。”
“全性…除了無根生,原來還有一個不一樣的好玩意兒。”
好玩意兒?
大姐,你夸人還真會誇啊!
谷畸亭頭也鄭重的向她還了一禮。
“你的任務結束了,如今藥仙會重新現世!我得回去給長輩報個信兒,給無根生帶個話……我魏淑芬一定準時赴約,到時爬也爬過去!”
話音落,如金石墜地。
她再沒看任何人一眼,猛地一轉身,找了根粗木棍拄著。
一步,一步,走出茅屋。
她就這樣,獨自一人,頭也不回地,往清河村方向而去。
谷畸亭很清楚,她是不想自己在繼續去犯險,非親非故的,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十分不錯了。
江湖兒女,一般都分的很清楚。
所以谷畸亭也不堅持。
晨曦吝嗇地為她那搖搖欲墜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勾了道金邊,在滿眼蒼翠裡顯得渺小孤獨,卻又像一株被雷劈焦、可根還死死抓著巖縫的老樹,透著股向死而生的倔勁兒。
谷畸亭就杵在那兒。
就在魏淑芬背影即將被綠意吞沒的剎那,他觀海之術掃過——身體裡的炁,慢慢在恢復了!
魏淑芬的死劫,徹底翻篇兒了!
自己的試驗,成功了。
同時,他無比清晰地感知到,留在魏淑芬腎經深處的那縷大羅本源炁印,如同一點微弱的星火,在那枯槁卻頑強的身體裡,穩定地跳動著。
從今往後,無論她貓進哪個山旮旯,只要這縷炁印不滅,他就能找到她。
這是驗證“逆天改命”的頭號活體樣本!
寨民們對著魏淑芬消失的方向,深深彎下腰,行了苗家最鄭重的禮。然後,也沉默地轉身離去。
破屋前頭,只剩谷畸亭一人。
他望向魏淑芬消失的林海,又瞥向鬼哭坳廢墟。
自己與魏淑芬之間,已然結下了因果。這因果絲線,纏纏繞繞。
是福?
還是禍?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今日所為,是“上德”還是“下德”?
是順天?還是逆命?
這沉甸甸的問號,如同眼前沉默的湘西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谷畸亭搖了搖頭。
魏淑芬說得對,藥仙會的事,與自己無關。
自己本就不是什麼君子,沒必要去插手,還是儘早離開這裡才是。
他利落轉身,擇了條出山小徑,身影沒入其中。
殘陽如血,染赤群山,唯山風嗚咽,如輓歌。
命運的軲轆,被他這一腳生生踹得轉了向,碾向未知的幽深。
而在那幽深之處,一顆名為“蠱身聖童”的悲劇種子,已在洪衍聖的瘋狂與染血筆記裡,悄然埋下,靜待結出苦澀絕望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