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逆!悖逆天道!”
現實中的谷畸亭,身體劇烈抽搐。
體表那層虛幻卻灼人的業火猛地向內坍縮,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摁回體內,迅速從他面板表面褪去。
業火回縮,血海幻象寸寸龜裂,谷畸亭的意識終於砸回了現實。
“大羅洞觀……”
他想起強行窺探未來的舉動,正是引來這業火的源頭。
這門奇術,既能“觀”見危險,是否也能……“鎖”住危險?
噗!
谷畸亭噴出一口淤血,這下慘了,傷上加傷。
他踉蹌著,憑著本能,跌跌撞撞,一頭往山林走去。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硬生生撕裂了天幕。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噼啪作響。
不過幾息之間,天地就被無邊無際的雨幕徹底吞噬。
冰冷的雨水,澆透了谷畸亭身上那件單薄的灰色西裝。
“呃啊……”
他喉嚨裡滾出一聲嘶啞的哀嚎。
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重重地向前撲倒,整張臉狠狠砸進泥濘冰冷的窪地裡。
腥臭的泥漿糊滿了他的口鼻。
這幅模樣,狼狽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白茫茫的雨幕裡,他掙扎著抬起沉重的眼皮,眼角餘光瞥見前方山坡下,一片黑黢黢的陰影輪廓。
像是一間廢棄很久的破屋子。
“去那兒……躲躲……”。
谷畸亭榨乾身體裡最後一絲氣力,手腳並用地爬到坡下,用肩膀猛地撞向那扇早已腐朽的破木門。
哐啷一聲悶響!
門軸斷裂,木門歪斜著敞開。
一股濃烈刺鼻的黴腐氣味,混雜著塵土,劈頭蓋臉地湧了出來,嗆得他一陣猛咳。
屋裡的地面覆蓋著厚厚的浮塵,雨水順著屋頂的破洞滴滴答答地漏進來,敲打在角落一個破瓦罐上,發出單調的迴響。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牽動了體內的傷勢,谷畸亭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徹底脫力,軟軟地順著牆根滑倒,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吱呀——
那扇歪斜的破木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腳步聲。
門檻外的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噗嘰聲。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一道身影遮住了門外灰白的天光,在昏暗的室內投下一個模糊的剪影。
來人收攏了手中那把陳舊的油紙傘,雨水順著傘骨滴滴答答地落在門檻邊的泥水裡。
傘的主人微微側身,將傘輕靠在腐朽的門框旁,動作透著一種習慣性的利落。
藉著屋頂破洞漏下的慘淡天光,勉強能看清來人的輪廓。
是一個女人。
一身剪裁利落的洋裝,小馬甲勾勒出筆直的肩背線條。
背上揹著一個用細密竹篾編成的結實藥簍,篾條被雨水沖刷得油亮反光。
面容隱在逆光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只有一截線條幹淨利落的下頜。
女人一步踏進屋內。
鞋踩在厚厚的浮塵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她的目光掃過昏暗的角落,瞬間就凝在了谷畸亭蜷縮的身影上。
一絲驚訝掠過眼底。
這種鬼地方居然還有人?
但緊接著,一股血腥味,混合著眼前這人身上散發出的衰敗的炁息,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一句多餘的言語。
女人身形一閃,已蹲在谷畸亭身側。
一隻沾著雨水微涼的手,徑直探向谷畸亭沾滿泥汙的脖頸。
指尖穩穩壓住頸側跳動的脈搏。
“嘶……”
女子眉心驟然蹙緊。
指下的搏動微弱得很,明顯是受了內傷。
而且亂得毫無章法,情況比想象的更糟。
她立刻收回手,兩指極其謹慎地翻開谷畸亭緊閉的眼瞼。
瞳孔渙散,對漏下的天光毫無反應。
佈滿血絲的眼白深處,竟隱隱透著一股灰霧般的色澤。
女人眼神猛地一凝。
這崩壞異化的狀態……從未見過!
那股在體內瘋狂衝撞、混亂到極致的炁息,更是聞所未聞!
但……這感覺……
她腦中念頭急轉,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有些深陷內景無法自拔的術士,其炁會呈現出類似崩潰的混亂。
目光飛快掃過谷畸亭裸露的手腕面板。
那上面,赫然是幾道新鮮的被火焰灼燒過的焦痕!
外面暴雨傾盆,這屋子裡也沒生過火。
能造成這種痕跡的……絕不是凡火!
“嘖,來不及細究了!”
女子心中低喝一聲,當機立斷。
她猛地反手探向背後藥簍一側,抽出一個半尺長的深青色布卷。
手腕一抖,布卷刷地展開,露出裡面數十根排列整齊的金針。
那針囊古樸沉凝的質感,絕非凡品。
女子的眼神瞬間變得十分專注。
手指在針囊上閃電般一抹,三根細如牛毫的金針已穩穩捻在指尖。
心口膻中!
頭頂百會!
眉心印堂!
三處要害大穴!
金針帶著一種沉穩韻律的勁力,瞬間刺破汙濁的衣衫和冰冷的面板。
針落下的剎那,一股沉靜如山澗幽泉的炁息,順著金針,沛然匯入!
意識早已渙散的谷畸亭,被這三道冰冷清冽的泉流猛地刺中!
居然清明瞭不少。
那靠近的身影帶來一絲微弱的的暖意。
探向脖頸的手指,穩定而微涼。
一絲若有若無的草木清氣,穿透了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帶來一絲難以言喻的的心安。
誰……在……幫我。
屋子裡死寂一片。
只有屋外暴雨的轟鳴,和屋內單調的滴水聲在迴響。
剛才女人匯入的溫和之炁,此刻正與他體內混亂的炁激烈衝突,如同冷水潑進滾油。
谷畸亭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而後慢慢平息下去了。
“暫時……吊住了。”
女人鬆了一口氣,伸出指尖,極其小心地拂過他手腕灼傷處的面板。
指腹傳來的觸感,讓她身體難以察覺地微微一僵。
冰冷!
僵硬!
缺乏活人面板應有的彈性!
甚至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滑膩感!
她倏地收回手指,低頭看了看沾上汙跡的指尖,又猛地抬頭望向那張已經睡去的臉。
“這傢伙……”女人腦中靈光一閃,一個模糊的印象浮現,“好像在哪兒見過?對了!是無根生身邊那個跟班叫谷……谷畸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