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冷漠滅世的神祇,俯視著被攪亂的命運洪流。
他伸出一隻手,十分粗暴地扯斷那些代表芸芸眾生命運的脆弱絲線。
那身影。
那核心散發的炁息。
赫然是年老的谷畸亭。
漩渦核心裡的那個身影,他既是混沌的攪局者,卻也分明被那無邊混沌徹底同化侵蝕,成為它的囚徒。
轟隆隆——
三道蘊含絕望未來的碎片影像在內景虛空中炸裂。
狂暴資訊流席捲整個內景空間。
這片象徵宇宙秩序的空間,再也無法承受。
星辰軌跡亂作一團,星斗瘋狂撞擊隕落,星河崩裂。
腳下先天八卦圖紋寸寸龜裂。
八門方位失控,空間瘋狂扭曲摺疊。
空間向內塌陷,光芒被原始混沌黑暗吞噬,一切滑向虛無深淵。
“操。周哥。再待下去,咱倆都得餵了這鬼地方。”
谷畸亭衝到癱軟在地的周聖意念體旁,甩手一記耳光,嘶吼道:
“周哥。快醒醒。風緊~扯呼~”
現實,靜塵齋。
盤膝對坐的兩人身體猛顫,同時睜開眼睛。
周聖這次沒有噴血,但狀態駭人。
他身體痙攣,雙手死死捂住耳朵,額頭青筋暴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彷彿有無盡恐怖囈語鑽進腦子。
身下石鼓墩崩裂數道裂紋。
谷畸亭則沒有任何受傷或者是痛苦,只有浸透骨髓的冰冷寒意。
對那三道未來碎片帶來的恐懼厭惡感,幾乎碾碎他意志。
他飛快瞥了一眼周聖。
那三道影像,周聖看沒看到?
特別是高艮被殺那段。
若讓他看到是未來的自己動手,以周聖性情,怕會立刻暴起宰了自己。
“咳…咳咳…”
周聖喉嚨嘶啞,強壓下翻騰欲嘔和顱內劇痛,緩緩放下手。
而後死死盯住谷畸亭的臉。
“為什麼…”
“…你的‘未來’…貧道拼著反噬,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連一絲輪廓…一縷痕跡都抓不住。像是…被生生抹去,又像是…掉進了…無底洞裡。”
聽到這話,谷畸亭心裡懸著心這才放下。
他沒看到。
是系統的防禦機制。
周聖沒看到碎片。
那是絕不允許洩露的“天機”。
但這傢伙…真是怪物。
谷畸亭看著周聖慘白的臉。
他居然硬生生從系統防禦裡摳出了影像碎片。
那也就是說…那些碎片展現的未來——殺死高艮、踐踏張楚嵐、化身混沌歸墟…就是系統強加給他的“劇本”。
荒謬和恐懼在谷畸亭胸中翻湧。
他強行壓下思緒,對著周聖茫然搖頭,表示同樣懵然不知。
見谷畸亭魂不守舍不似作偽,周聖眼中化為深不見底疲憊。
他不再追問,閉眼掐訣,全力調息。
谷畸亭連喘粗氣,靠在冰冷牆壁上。
然而,高艮大哥被殺的畫面,如同燒紅烙鐵燙在意識深處。
那寬厚背影,回頭時眼中的悲憤不解,滴落的鮮血。
強烈愧疚和被背叛的劇痛,對自己未來可能變成冷血怪物的極致恐懼,切割著他的神經。
我…會殺了高大哥?
不~不可能。
高大哥待我如兄弟…我幹不出這事。
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帶來痛感才稍清醒。
還有張楚嵐…像螻蟻一樣被未來自己踩在塵土裡羞辱。
至少從碎片看,未來自己,和這位“主角”是絕對死敵。
荒謬感攫住他。
未來自己強大冷酷到視主角如草芥。
這和他骨子裡對兄弟情義的看重,對弱者的憐憫,劇烈衝突。
那影像裡的“谷畸亭”,強大冰冷如同神祇,卻讓他陌生、厭惡、噁心。
最窒息絕望的,是系統的絕對掌控力。
那道屏障,反擊手段…都是系統手筆。
它操控現在,捏造未來。
他像提線木偶,走向深淵。
“我這條命…我這條路…到底還算不算我的。”
冰冷徹骨的無力和窒息感將他淹沒。
“呼——嗬…”
周聖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體內暴走的炁息總算被壓制導回。
谷畸亭立刻收斂心神,將所有翻湧情緒壓回心底深處,臉上只餘蒼白疲憊。
不能讓周聖或系統察覺他對“劇本”的抗拒。
他摸到身下石墩一片溼潤,是冷汗浸透衣衫留下的水漬。
他不著痕跡挪動蓋住。
沒錯。
路是老子自己走的。
該怎麼走,往哪兒走…老子自己說了才算。
管你是系統還是老天爺,想替老子選。
門兒都沒有。
一股被逼到絕境後的狠戾滋長。
周聖徹底睜眼。
佈滿血絲的眼睛,目光復雜地投向谷畸亭。
眼神裡有探究、忌憚、驚悸,甚至一絲悲憫。
他長長嘆息。
這聲嘆息沉甸甸砸在靜塵齋的空氣裡。
一股寒意順著周聖脊椎爬升。
谷畸亭身上的“變數”,其危險邪異遠超預估。
甚至比攪亂異人界的無根生還要邪乎。
無根生攪亂人間秩序。
谷畸亭身上這東西…它能攪亂“未來”,扭曲內景法則,將他周聖從內景根源轟出。
這已是對既定命運,宇宙規則的褻瀆侵蝕。
他身上到底有什麼?
為何會是如此?
眼前這人,早已不僅僅是“貴人”或“債主”。
也許…他是一個行走的“奇點”,一個可能將整個異人界連同天地秩序根基拖入深淵的災劫之源。
周聖望著谷畸亭蒼白的臉,嘴唇微翕,想說什麼。
警示、勸誡、追問…所有言語在這無法理解的恐怖“變數”面前,都顯得蒼白愚蠢。
最終,所有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都只能化作那一聲耗盡心力的嘆息,消散在死寂空氣中。
月光投下兩人沉默的剪影,如同被無形重壓籠罩的石像。
只有谷畸亭知道,他緊握的掌心已被指甲刺破滲血。
那點痛楚和血腥氣,是他對抗冰冷“劇本”的唯一錨點。
風暴,才剛在靈魂深處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