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指的系統。
“劫眼遺毒”就是那具屍骸。
“三才失衡”、“五行逆亂”……
他腦中瞬間閃過內景裡第三道碎片,混沌漩渦吞噬一切的景象。
那就是“天地反覆”的預演?
是自己一次次改變他人命運軌跡招致的反噬?
更是引動屍骸遺毒帶來的惡果?
吞噬一切,歸於虛無!
“命格如網,牽一髮而動全身!”
“貧道撕裂你命網一角,看似得利,實則撼動了天地秩序的根基,引來的反噬與崩塌,必裹挾著那劫眼屍骸的穢力,谷老弟,你今後要慎重了,假如你對天道僭越。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對你降下的最終審判——連同那劫眼遺骸,將永世沉淪!”
“劫火焚天,必先自焚!”周聖身體微晃,用盡最後的力氣吼出箴言。
“谷畸亭,此路乃‘絕戶路’……”
“終將引燃‘無量劫火’!此火一起,焚盡你命元根基,抽乾你魂魄本源,更將周遭一切,拖入這萬劫不復的火海!此非長生道,乃速死魔途。一定不能讓那屍骸找到你!!!”
“無量劫火”四個字,在死寂的齋堂內沉沉迴盪,震得燭火都為之搖曳。
周聖的指尖死死點著那個象徵屍骸的骨殖符號,聲音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恐非僅是你自身三毒!那‘劫眼’屍骸……它本身便是業火的淵藪!是焚燒因果,焚盡一切的種子。你引它入局,便是親手點燃了無量劫火的引線!”
谷畸亭整個人都愣住了。
倒不是說被周聖一連串的話給嚇到了。
而是..
選?
自己有得選嗎?
系統的強制任務,不完成,便被抹殺掉。
這些東西將他死死擠壓在中間。
無論朝哪個方向掙扎,自己根本就沒得選。
周聖口中的“兇刃”、“獻祭”。
這一下,谷畸亭算是徹底明白了。
就是所謂的“任務”,系統最終指向的。
就是把自己鍛造成一柄找尋那屍骸,或是被屍骸吞噬的祭品?
無論哪一種,都是萬劫不復!
“謝謝..周哥,今日所言,再下受益良多。”
谷畸亭喘了會兒氣,緩緩回到道。
“我知…”
“你必有難言之隱…”
周聖閉上眼睛,回憶起自己在內景時候的情形。
“阻我窺探的那股力量,霸道絕倫,非此世應有!它…”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道,“是在幫你,也是在害你..”
他緩緩抬起那隻未染血的左手,似乎想拍一拍谷畸亭因絕望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那隻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瞬。
當他的目光再次觸及谷畸亭指縫間不斷滴落的鮮血,感受到對方周身散發出的那股濃重的業火氣息時,那隻手終究還是無力地垂落下來。
所有的警示,所有的追問,在這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恐怖“變數”面前,在那具盤踞在業火深處的屍骸陰影籠罩下,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言盡於此,好自為之吧..”
周聖只得嘆息道。
谷畸亭苦笑一聲,朝著周聖拱了拱手。
此時的靜塵齋,空氣凝滯。
谷畸亭整個人透著股萎靡。
周聖算術推演的結果,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心上。
未來兇險難測。
任誰聽了,心頭也難輕鬆。
周聖目光掃過谷畸亭萎頓的樣子,心頭莫名一動,竟覺得這小子有些投緣。
既然把人家給說鬱悶了,不妨開導他一下。
他嘴角忽地向上扯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
“呵……”
谷畸亭聞聲抬起眼皮。
周聖捻著自己那撇標誌性的小鬍子,眼神似笑非笑,沒看谷畸亭,反而穿透那糊著舊紙的窗欞,投向不知名的遠方。
“說起攪亂天地的‘變數’…”他聲音壓得很低,像在分享一個秘密,“谷老弟,你猜猜,我和你們那位‘攪屎棍子’掌門,頭一回照面,是個什麼光景?”
谷畸亭喉嚨發緊,聲音乾澀道:
“周哥,您這是…?”
周聖沒回頭,整個人似乎陷進了那個渾濁的午後。
“黃河邊。剛被龍王爺狠狠涮洗過的破鎮子。爛泥糊牆,斷壁殘垣杵著,風一吹,搖搖欲墜。”他語速平緩,就像每個字卻像沾著泥腥,“空氣裡那味兒…淤泥臭混著人身上泡出來的餿氣,聞一口都堵心。”
“年輕啊,氣兒盛。”周聖自嘲地哼了一聲,捻鬍子的手重了幾分,“奉師命下山,仗著懂點奇門遁甲,就想當活菩薩,給遭了災的人劃塊‘生地’,躲開死煞凶氣。”
他搖搖頭道。
“嘿!那鬼地方的地氣,亂得…羅盤針都瘋魔了似的亂轉!”
隨著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回憶的畫面陡然清晰起來。
那一日,半堵搖搖欲墜的土牆根下,年輕的周聖席地而坐。
舊道袍袖口磨得起毛,連前襟沾了泥點也顧不上。
身前攤著幾片磨得油光水滑的龜甲,幾根堅韌的老蓍草,還有一個樣式古樸的黃銅羅盤。
他眉頭緊鎖,精瘦的指頭在龜甲繁複的裂紋上急速點劃推演,口中唸唸有詞,唇上那撇小鬍子隨著急促的吐納翕動。
不遠處,渾濁的黃河水翻騰嗚咽,卷著上游衝下的枯枝敗葉,發出沉悶如困獸低吼的咆哮。
而岸上,災民麻木的身影,是這片絕望畫面裡唯一灰暗的註腳。
“……乾位受衝,坤宮淤塞如鐵桶,生氣不顯,死氣盤踞如跗骨之蛆……”
年輕的周聖猛地一捶大腿,帶著天才被困的執拗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年輕傲氣。
“他孃的,真是塊難啃的骨頭!”
就在他心神幾乎完全沉入那片混亂狂暴的地脈亂流,試圖強行撕扯出一條“生路”的瞬間。
一道目光朝這邊看來
這道目光清亮得與周遭愁雲慘霧格格不入,毫無徵兆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裡沒有審視,也沒有同情。
有的只是純粹的好奇,像個孩子看著地上螞蟻搬家一樣的好奇。
周聖若有所感,像被針尖猛地刺了一下,驟然抬頭。
幾步開外,一堆被黃泥水泡得發黑發脹的爛木頭旁,蹲著個青年。
粗布衣裳,褲腿高高挽到膝蓋,露出沾滿泥漿的小腿。
乍一看,跟周圍那些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沒啥兩樣。
唯獨那雙眼睛!
清亮,透徹,像剛被渾濁的黃河水洗過,映著灰濛濛的天光,卻有種洞穿塵埃,直抵本源的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