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事件的餘波，比秦奮預想的還要深遠一些。
省化工廳馬副廳長一行回去後，不僅在系統內部對紅星廠的技術實力和管理水平給予了高度評價，更是將紅星廠的“技術壁壘”和“系統工程”理念作為正面案例，在多次行業會議上進行了不點名的推廣。一時間，“紅星模式”這個詞，開始在省內化工界悄然流傳。
那些曾對紅星廠抱有疑慮，甚至存有幾分輕視的單位，此刻都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異軍突起的縣級小廠。而之前那些試圖透過簡單模仿或挖牆腳來獲取紅星HS系列材料技術的想法，在見識過那座“技術壁壘”的冰山一角後，也大多偃旗息鼓。
正如張巧玲所預料的，短期內，確實沒有人再敢輕易打紅星廠核心技術的主意。這無疑為紅星廠爭取到了寶貴的發展時間和更為安定的外部環境。
秦奮對此樂見其成。他深知，真正的強大，不僅在於擁有多少秘密，更在於擁有讓秘密持續產生價值，並不斷創造新秘密的能力。
在新廠區穩定執行，HS系列材料的產量和質量都達到設計預期後，秦奮便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張巧玲所負責的技術科後續研發專案上。
“現有助劑生產工藝的進一步最佳化”，這是一個系統性的降本增效工程。HS系列材料之所以效能優異，除了核心聚合工藝的革命性突破外，各種特殊助劑的協同作用也功不可沒。這些助劑，有一部分是紅星廠根據“工業圖譜”提供的配方和工藝路徑自行生產的，也有一部分是委託外部協作單位生產，或者從國內一些研究所進行技術引進後再最佳化的。
秦奮的目標，是透過工藝流程的再造和部分關鍵原料的國產化替代，進一步降低助劑的生產成本，同時提升其純度和穩定性，從而間接提升HS系列材料的綜合競爭力。
“新牌號HS材料的研發”，則是紅星廠產品線拓展和應對市場細分需求的必然選擇。目前主打的HS-01A和HS-02A雖然效能卓越，應用廣泛，但畢竟不能覆蓋所有領域。例如，在一些對材料的阻燃性、抗靜電性、或者超高韌性有特殊要求的行業，就需要開發出更具針對性的專用牌號。
“工業圖譜”中蘊含的改性聚丙烯技術分支龐大無比，秦奮只是擷取了其中最基礎也最具市場潛力的部分。如今，隨著紅星廠技術實力和生產能力的增強，以及市場需求的日益明朗，逐步解鎖和轉化圖譜中更高階的技術，推出更多高效能、高附加值的新產品，已是水到渠成。
至於“一些更具顛覆性的新材料專案”，秦奮暫時還未對張巧玲和盤托出。那涉及到圖譜中一些更為前沿，甚至可以說超越這個時代認知邊界的技術領域。目前紅星廠的科研實力和產業基礎，還不足以支撐這類專案的全面啟動。但秦奮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進行一些基礎理論的研究和關鍵人才的儲備。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真正能讓世界為之震顫的“黑科技”，就會在紅星廠的實驗室裡悄然萌芽。
就在紅星廠內外都沉浸在一片高速發展、欣欣向榮的氛圍中時，時間悄然滑入了一九八八年。
這一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也更暖一些。
一股無形的政策春風，開始在共和國的大地上悄然吹拂。雖然普通民眾尚未有太明顯的感受，但對於像秦奮這樣身處改革浪潮前沿，並且時刻關注著國家經濟動向的企業掌舵人來說，空氣中那些積極的、令人振奮的訊號，已經越來越清晰。
最直觀的體現，便是來自上級主管部門的“鬆綁”和“鼓勵”。
以往，像紅星廠這樣的集體所有制企業，雖然在經營上有一定的自主權，但在諸如產品定價、利潤分配、大額投資、乃至技術引進和出口等諸多方面，依然受到層層審批和嚴格管控。
而進入一九八八年後，秦奮明顯感覺到，來自縣裡、市裡乃至省裡的許多隱形或顯性的束縛，正在逐漸減少。上級領導在視察和聽取彙報時，談論更多的是“搞活企業”、“擴大開放”、“鼓勵出口創匯”、“技術創新”，對於企業在自主經營方面的探索，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寬容和支援。
這天上午，王奎山書記親自陪同市裡一位主管工業的副市長，再次來到了紅星廠。
這位副市長姓趙，五十多歲，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目光銳利而有神。他並非第一次來紅星廠，但每一次來，都能感受到這裡日新月異的變化。
“秦廠長，你們紅星廠，真是我們市裡的一顆明珠啊！”趙副市長站在新廠區一號生產車間的中央控制室裡，看著巨大的電子螢幕上實時滾動的各項生產資料，以及窗外那條高效運轉的自動化生產線，由衷地發出了讚歎。
與他同來的，還有市經委、市外貿局等幾個關鍵部門的負責人。他們臉上的驚訝和讚賞，絲毫不亞於當初省化工廳的馬副廳長一行。
“趙市長過獎了。我們紅星廠能有今天，離不開市委市政府和王書記的大力支援。”秦奮微笑著回應，語氣不卑不亢。
王奎山書記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紅星廠不僅是鳳棲縣的驕傲，更是他政治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當初力排眾議支援秦奮，如今看來，是他這輩子最明智的決策之一。
“小秦啊，你就別謙虛了。”王奎山拍了拍秦奮的肩膀，“市領導可都是火眼金睛，你們廠子搞得好不好，大家心裡都有數。趙市長今天來，可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
秦奮心中一動，看向趙副市長。
趙副市長呵呵一笑，示意眾人走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張巧玲適時地為領導們端上了清茶。
“秦廠長，”趙副市長呷了一口茶，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紅星廠的HS系列材料，不僅在國內市場供不應求，在國際市場上也是聲名鵲起啊！我聽說，德國的克勞斯化工、日島的三井化學，這些國際化工巨頭，都成了你們的穩定客戶，而且訂單量還在持續追加？”
“是的，趙市長。”秦奮點頭確認，“國際市場的需求確實非常旺盛，我們目前新生產線的產能，有接近一半是用於滿足出口訂單。”
“好！非常好！”趙副市長一拍大腿，“為國家出口創匯，這是大功一件！我們市裡，就是要大力扶持像你們這樣有技術、有市場、有國際競爭力的龍頭企業！”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我也聽到一些反映。說你們紅星廠在產品出口方面，目前還是主要依賴省外貿公司和一些有進出口經營權的部委直屬單位作為渠道，是這樣嗎？”
秦奮心中瞭然，知道戲肉來了。他點了點頭：“是的，趙市長。由於我們廠自身沒有直接的進出口經營權，在出口業務上，確實存在一些週轉環節較多、反應速度不夠快、以及利潤被中間環節攤薄的問題。”
這正是秦奮近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思考和尋求突破的瓶頸。
隨著國際訂單量的激增，以及與外商直接接觸的增多，秦奮越來越感覺到，沒有自主的進出口權，就像戴著鐐銬跳舞，束手束腳，無法充分發揮紅星廠在技術和成本上的優勢，也難以快速響應瞬息萬變的國際市場需求。
例如，一些海外客戶對產品包裝、運輸方式、乃至付款條件有特殊要求，透過中間商層層轉達，不僅效率低下，還容易產生誤解。再比如，一些新材料的推廣和技術服務，如果不能直接與終端使用者溝通，效果也會大打折扣。更不用說，那部分被中間環節拿走的利潤，如果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就能投入到更多的研發和再生產中去。
趙副市長聞言，讚許地點了點頭：“秦廠長看問題很準啊！這確實是目前許多有出口潛力的生產型企業普遍面臨的困境。我們市裡，也一直在向省裡和中央呼籲，希望能賦予更多優秀企業直接走向國際市場的權力。”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秦奮：“秦廠長，如果，我是說如果，市裡能夠協助咱們紅星廠，爭取到自營進出口權，你們有沒有信心，把這塊業務做得更大更強？”
秦奮聞言，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
自營進出口權！這對於現階段的紅星廠來說，簡直是久旱逢甘霖！
這意味著紅星廠可以直接與外商簽訂合同，自主報關，直接收取外匯，自主決定出口產品的種類、價格和市場策略。這不僅僅是減少了中間環節，提高了效率和利潤，更重要的是，它標誌著紅星廠將真正擁有獨立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完整主體資格！
“趙市長！”秦奮站起身，語氣堅定有力，“如果紅星廠能夠獲得自營進出口權，我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在三年之內，將我們的出口額在現有基礎上再翻一番，並且將紅星HS系列材料，打造成享譽全球的國際知名品牌！”
這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強大的自信和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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