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的門在身後“嘭”地一聲關上，彷彿隔絕了兩個世界。門外，是紅星廠眾志成城的自豪與喜悅；門內，是山本宏三人無盡的沮喪與寒意。
“秦廠長，太……太過癮了！”王小虎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他緊握著拳頭，聲音都有些顫抖，“以前被那些外國佬頤指氣使，今天總算讓他們也嚐到了咱們中國工人、中國技術的厲害！”
張巧玲也難掩激動，眼眶微微泛紅，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將積壓在心中許久的鬱氣一掃而空：“是啊，秦廠長，這才是真正的揚眉吐氣！掌握了核心技術，我們才能真正挺直腰桿說話！以前他們仗著技術壟斷，想怎麼拿捏我們就怎麼拿捏我們，今天，這局面徹底反過來了！”
她想起了幾個月前，為了那款高階工具箱的低溫耐衝擊材料，她和小虎幾乎跑斷了腿，求爺爺告奶奶，最後在東洋化工代理商那裡受盡了冷眼和刁難。那種屈辱感，每一次回想起來都像一根刺紮在心頭。而現在，這根刺，被秦奮，被紅星廠親手拔了出來，還狠狠地回敬了對方一記響亮的耳光！
秦奮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但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團火焰。他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又對張巧玲點了點頭：“沒錯，核心技術就是我們的國之重器，是我們的底氣。今天，我們只是邁出了第一步。未來，我們要讓‘紅星製造’，乃至‘中國製造’，成為高品質、高效能的代名詞，讓那些曾經看不起我們的人，都反過來尋求與我們合作！”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力量，讓張巧玲和王小虎更是心潮澎湃。
“走，我們去車間，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大家！讓所有人都分享這份喜悅！”秦奮大手一揮。
三人並肩走出行政樓，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山本宏等人離去時那股頹敗的氣息。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紅星廠的未來，也如同這陽光一般，充滿了光明和希望。
……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豐田皇冠轎車正以最快的速度駛離紅星廠，向著縣城的方向疾馳而去。車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山本宏鐵青著臉，一言不發，雙眼死死地盯著窗外飛逝的景物，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在會客室裡的一幕幕，秦奮的自信、張巧玲的報告、王小虎的驕傲，以及那兩根看似普通卻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塑膠樣條和那份冰冷得令人絕望的效能資料。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嘶吼。東洋化工，百年企業，在高效能聚丙烯領域投入了多少研發經費，積累了多少專利技術，怎麼可能被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中國鄉鎮工廠如此輕易地超越？而且還是在效能和成本兩個維度上同時碾壓！
“山本課長……”身旁的田中小心翼翼地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們……我們現在怎麼辦？這份報告……如果屬實，對我們華夏市場的衝擊……”
井上也是一臉的惶恐不安：“是啊，山本課長，尤其是那個HS-01玻纖增強PP，成本比我們低百分之四十，效能還略有超出……這簡直是要了我們的命啊！還有那個LT-PP/HS-02，零下四十度的衝擊強度……這，這在國際上都屬於頂級水平了！如果他們的價格真的那麼有競爭力，我們高階市場的份額恐怕……”
“八嘎！”山本宏猛地爆發出一聲怒吼，打斷了助手們的話。他猩紅著眼睛，額頭上青筋暴起，“閉嘴！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田中和井上嚇得立刻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山本宏劇烈地喘息了幾下，努力平復著翻騰的心緒。他知道，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立刻將這個災難性的訊息彙報給東京總部。
他從公文包裡顫抖地摸出大哥大——這在198X年的中國可是稀罕物，象徵著身份和地位。但此刻，這沉甸甸的大哥大在他手中卻彷彿有千斤之重。
電話很快接通了東洋化工總部，聚合物事業部的部長辦公室。
“渡邊部長嗎？我是山本。”山本宏的聲音沙啞而乾澀。
“山本君？這麼晚了有什麼緊急情況嗎？關於紅星廠的合作，談得怎麼樣了？他們是不是對我們的新材料價格還有異議？可以適當給他們一點壓力，但也要表現出我們的‘誠意’，畢竟他們……”電話那頭，渡邊部長的聲音帶著一絲輕鬆和慣有的傲慢。在他看來，與中國鄉鎮企業的談判，不過是走個過場，最終的主動權必然掌握在東洋化工手中。
山本宏只覺得喉嚨發乾，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部長……情況……出現了，非常、非常嚴重的變故……”
他將紅星廠之行的所見所聞，特別是關於GF-PP/HS-01和LT-PP/HS-02兩款材料的效能和成本，原原本本地向渡邊部長做了彙報。雖然他極力想保持鎮定，但語氣中的驚恐和絕望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電話那頭的渡邊部長，起初還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隨著山本宏的敘述，他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粗重起來。當聽到紅星廠材料的效能資料和令人咋舌的成本優勢時，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剩下電流的“滋滋”聲。
良久，渡邊部長才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彷彿見了鬼一樣的語氣問道：“山本君……你確定……你確定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一家中國的鄉鎮小廠……他們怎麼可能……這不符合科學！這不符合市場規律！”
“部長，我親眼所見，他們有樣品，有測試報告，甚至邀請我們現場測試……雖然我內心也無法接受，但……恐怕事實就是如此。”山本宏的聲音充滿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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