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奮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帶上，李大柱和劉副廠長沉甸甸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漸行漸遠。剛剛那場緊急會議，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紅星廠的核心管理層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前一刻還因滬上大捷而滿面紅光的兩人，此刻臉上寫滿了凝重，但眉宇間，卻又因秦奮那番擲地有聲的豪言壯語，重新燃起了一股不服輸的火焰。
“老李，廠長這回可真是把咱們逼到懸崖邊上了，但也指了條上山的路！”劉副廠長出了辦公樓，悶聲說道，狠狠地吸了一口帶著工廠特有鐵鏽和油漆味的空氣。
李大柱點點頭，目光深邃：“是啊，廠長說得對，核心的東西不在自己手裡，人家一句話就能要了我們的命。這RMA-7，就是懸在我們頭頂的一把刀。不過，廠長既然敢說自己研發，還說有技術方向，我相信他！”
“我也信！他孃的，小日本想卡我們脖子，沒那麼容易！”劉副廠長猛地一揮拳頭，“我這就去產線上，牙縫裡也得給我省出料來！”
話音未落，劉副廠長便大步流星地衝向了生產車間。他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秦奮的命令一下，他便要立刻化為行動。
十五分鐘後，生產科的骨幹成員，包括各車間主任、工段長，全被召集到了車間辦公室。劉副廠長臉色鐵青，將秦奮通報的情況（隱去了系統部分，只說是來自滬上的緊急情報和廠長的戰略判斷）以及工廠面臨的嚴峻形勢和盤托出。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RMA-7高效能工程塑膠，咱們‘遠風’電扇的命根子之一，小日本要拿這個卡我們！漲價兩三倍，甚至斷供！同志們，這不是危言聳聽，這是懸在我們紅星廠頭上的鍘刀！”
辦公室裡頓時一片譁然。這些一線管理者剛剛還在為訂單爆滿、獎金可期而興奮不已，這盆冷水澆下來，讓他們瞬間從頭涼到腳。
“劉副廠長，這……這是真的？那我們手上的訂單怎麼辦？”注塑車間的老主任王胖子急得額頭冒汗，他們車間消耗RMA-7最多。
“所以，從現在開始，一級戒備！”劉副廠長猛地一拍桌子，“所有RMA-7原料，庫存檔點精確到克！領料、用料，審批流程再加三道鎖！生產線上，工藝給我盯死了，廢品率必須降到歷史最低！誰要是敢浪費一點原料，別怪我劉某人不講情面，直接請他回家抱孩子去！”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卻更顯沉重：“另外，大家集思廣益，如果，我是說如果，RMA-7真的出了問題，我們有沒有臨時替代方案？哪怕是犧牲一部分外觀光潔度，或者稍微降低一點非核心部件的強度，只要能保證電扇的基本功能和安全，能讓生產線不停下來，保住市場，我們都得考慮！這是死命令，也是我們生產科的‘保命符’！”
眾人神色凜然，紛紛點頭。他們都明白，這不僅僅是生產問題，更是關係到幾百號工人飯碗和工廠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場關於節約原料、最佳化工藝、尋找備用方案的“生產保衛戰”，在劉副廠長的怒吼聲中，驟然打響。
與此同時，技術科內，氣氛同樣緊張。李大柱將秦奮的精神傳達給了技術科的全體人員，特別是那些平日裡負責模具設計、材料測試和工藝改進的骨幹。
“同志們，廠長給我們技術科下達了最高優先順序的任務！”李大柱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成立‘特種材料攻關小組’，目標——自主研發能夠替代，甚至超越日島RMA-7的高效能工程塑膠！”
這個訊息如同一顆炸雷，在平日裡相對安靜的技術科炸響。自己研發工程塑膠？還是對標國際壟斷產品？這對於一個剛剛在電風扇領域嶄露頭角的縣級小廠的技術科而言，無異於天方夜譚。
“李科長，這……這難度也太大了！”一位戴著深度眼鏡的老技術員忍不住開口，“高效能改性塑膠，那是高分子化學和材料學的尖端領域，我們廠連個像樣的化學實驗室都沒有，專業人才也……”
“老張，”李大柱打斷了他，目光堅定，“我知道難！廠長也知道難！但廠長說了，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裝置給裝置！他還會親自給我們提供關鍵的技術方向和思路！日本人能做出來，我們華夏人憑什麼做不出來？我們有市場，有決心，還有廠長那神乎其神的腦子！”
他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討論難不難的時候，是討論怎麼幹成的時候！我宣佈，‘RMA-7替代材料攻關專案’正式啟動，我任組長，所有相關技術人員，即刻起暫停手中其他次要專案，全力投入！誰有好的想法，誰有相關的知識，都不要藏著掖著！”
技術科的年輕人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而一些老成持重的技術員，在最初的震驚後，也被這種破釜沉舟的氣氛所感染。是啊，廠長什麼時候讓他們失望過？從水泵到電風扇，哪一樣不是化腐朽為神奇？
就在劉副廠長和李大柱緊鑼密鼓地佈置任務時，秦奮則來到了柴油機專案組的臨時辦公室，找到了正在伏案研究圖紙的周海濤。
“周工，打擾一下。”秦奮敲了敲門。
周海濤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秦廠長，您客氣了。柴油機專案這邊，我正在消化您給的資料，很多想法確實超前，我還在學習。”
“柴油機專案不急於一時。”秦奮走進去，神色鄭重地說道：“今天找周工，是有一件更緊急、也更棘手的事情，想請您這位材料學方面的專家出山相助。”
秦奮將RMA-7原料面臨被日島企業壟斷，以及工廠決定自主研發替代品的情況，簡明扼要地向周海濤做了說明，同樣隱去了系統的存在，只說是透過特殊渠道獲得的情報和自己的分析判斷。
周海濤靜靜地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當聽到“東麗株式會社”、“RMA-7”、“壟斷”、“卡脖子”這些詞彙時，他儒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怒容。
“豈有此理！這幫日島企業，竟然如此霸道！”周海濤拍了一下桌子，顯然是被激怒了，“秦廠長，您說得對，這種關鍵材料受制於人，無異於將咽喉送到別人刀下！這種高效能改性工程塑膠，我知道一些，技術門檻確實很高，涉及到複雜的聚合物共混、改性、增強填料以及精密的助劑配方。國內目前在這一領域，確實還很薄弱。”
他看向秦奮，眼神中帶著敬佩：“不過，秦廠長，我更佩服您的魄力！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想著妥協，不想著找其他次級替代品勉強維持，而是下定決心自主研發！這份擔當和遠見，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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