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造我們自己的‘筆’和‘尺’！”
秦奮的話音在第一會議室中迴盪，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在場所有人心中劇烈的波瀾。
震驚、茫然，而後是更加深沉的無力感。
自己造EDA軟體？自己寫編譯器？
在場的都是各自領域的頂級專家，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工業問題，而是數學、物理、電腦科學等一系列基礎學科的巔峰結晶。任何一款成熟的工業軟體，都是數千名頂尖工程師，耗費數十年時間，投入數百億資金，迭代了無數個版本才形成的生態壁壘。
現在，從零開始？
這比造光刻機本身，聽起來還要更加天方夜譚。
會議在一種混雜著悲壯和絕望的詭異氣氛中結束。沒有人再多說什麼，每個人都帶著那份記錄著“B計劃”和第四核心任務的隨身碟，沉默地離開了會議室。
他們的背影，在長長的走廊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重。
秦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一輛輛車駛離基地，融入滬市璀璨的夜景。夜色再美，也無法驅散籠罩在“破曉工程”頭頂的陰雲。
這場戰爭，比他預想中來得更快，也更殘酷。
一週後。
華國，南方某深水港。
碼頭上的龍門吊紋絲不動，一排排印著“紅星全球”標誌的集裝箱，被整齊地碼放在海關監管區，上面貼著黃色的查驗封條。
紅星全球供應鏈的負責人劉燕，正焦急地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電話聽筒被她緊緊攥在手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張關長，這批貨真的只是普通的光學玻璃和高純度研磨劑，所有的報關檔案都齊全合規，為什麼會被扣下？”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疲憊而無奈的聲音：“劉總，不是我為難你。這是上面的統一指令，所有來自德意志、尼德蘭、東瀛的高精度光學、機械、化工類產品，凡是可能與半導體相關的，一律暫緩放行，等待技術評估。我這裡也壓了上百家企業的貨，我能有什麼辦法？”
“技術評估？要評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劉總，你我都明白，這只是個說辭。”
電話結束通話，劉燕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看著窗外那排被“軟禁”的集裝-箱，眼中滿是寒意。硬體封鎖的第一道絞索，已經從源頭，死死套在了港口。
同一天，米國，駐華國大使館簽證處。
聯盟內一家負責精密儀器開發的研究所裡，二十七歲的青年工程師張濤，失神地看著電腦螢幕上的郵件。
“尊敬的張先生：我們非常遺憾地通知您，您申請的前往麻省理工學院（MIT）進行短期學術交流的J-1簽證，已被我方依據《移民和國籍法》第212(f)條款暫停審理。請等待後續通知。”
他身邊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道：“小張，別太難過。老李他們幾個申請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也都被拒了，理由一模一樣。”
張濤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眶通紅。他為了這次交流機會，準備了整整半年，熬了無數個夜晚，翻譯了上百頁的技術文件。他要去學習的那臺超精密測量儀，全世界只有三臺，對他們的專案至關重要。
現在，大門在他面前，被一封冰冷的郵件，砰然關上。
三天後，瑞士，日內瓦。
一場全球頂尖物理學家雲集的學術會議正在舉行。報告廳內座無虛席，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正在認真聆聽一位諾貝爾獎得主的演講。
而在會場之外，幾位來自華國科學院的學者，胸前掛著參會證，卻被兩名保安攔在了入口處。
“Sorry，sirs.Wereceivedanoticethatduetoanupdateintheconference’stechnicalsecurityprotocol，participantsfromyourcountryneedtoundergoanadditionalidentityandbackgroundverification.Pleasewaithere.”
（“抱歉，先生們。我們接到通知，由於會議技術安全協議的更新，來自貴國的參會者需要進行額外的身份和背景核實。請在此等候。”）
王院士的一位老朋友，一位白髮蒼蒼的華裔老教授，看著這一幕，氣得渾身發抖。他拿著會議議程走上前，指著上面一個被臨時劃掉的名字，對保安怒斥：“什麼背景核實？他是這次會議的特邀報告人！你們把他攔在外面，這是對科學的侮辱！”
保安面無表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彷彿一堵冰冷的牆。
港口的集裝箱、拒發的簽證、國際會議緊閉的大門……
一幕幕場景，透過加密的通訊渠道，不斷匯總到滬市的“破曉工程”指揮中心。它們像是無數條無形的鎖鏈，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越收越緊。
那張巨大的技術鐵幕，已經不再是警告，而是正式落下。它將華國整個高科技產業，嚴嚴實實地隔離在一個孤島之上。
最初的震驚和憤怒，在持續的打擊下，開始發酵、變質。
一種名為“悲觀”的病毒，開始在聯盟內部悄然蔓延。
巨大的壓力之下，第一道裂痕，終於出現了。
“秦總，情況不太好。”
指揮中心裡，周毅拿著一份檔案，臉色凝重地走到秦奮面前。
“工業軟體攻關組下屬的‘Jingwei電子’，他們的負責人馬東，昨天向我們的上級主管單位，遞交了……退出聯盟的正式申請。”
秦奮的目光從一份材料分析報告上移開，看向周毅，眼神平靜無波：“理由。”
“理由很簡單，也很現實。”周毅嘆了口氣，“他們認為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Jingwei電子是一家中型企業，主要做一些外圍電路的輔助設計。他們的原話是，‘跟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硬體斷供、軟體鎖死，他們的公司已經停擺了半個月，再這麼下去，不出三個月就得破產倒閉。他有五百多號員工要養活，他賭不起。”
“他私下裡跟其他幾家規模類似的公司都透過氣了，認為‘破曉工程’的目標太過宏大，風險完全失控，及時止損才是明智之舉。”
這個訊息，比之前的任何一個壞訊息都更讓周毅感到心寒。
外部的敵人再強大，只要內部團結，總有一戰之力。可一旦內部開始動搖，那才是真正崩塌的開始。
馬東的Jingwei電子，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一旦倒下，很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
不等秦奮做出回應，沈瑤拿著一臺平板電腦，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
“秦總，您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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