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奮的下一句話，卻讓整個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
“但是，我全部不同意。”
“什麼？”王院士第一個愣住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總指揮，這……”負責光源的專家也急了，“我們的計劃是基於現有技術和人力，經過反覆推演的，再快就不符合科學規律了！”
秦奮沒有理會他們的辯解，只是對身邊的沈瑤點了點頭。
沈瑤立刻將一份檔案分發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檔案的封面上，印著幾個大字——《破曉工程三階段攻堅路線圖》。
眾人疑惑地翻開檔案，只看了第一頁，就集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份路線圖，將整個EUV光刻機的研發，分成了三個緊密相連的階段。
第一階段：原型驗證機。目標：打通EUV光源，照明系統，物鏡系統和工件臺的完整光路。不要求所有指標達標，但必須實現從光源到晶圓的曝光。時間節點：十八個月。
第二階段：工程樣機。目標：在原型機基礎上，將所有核心子系統的效能指標，提升到阿斯麥上一代產品的百分之七十。實現28奈米制程的穩定曝光。時間節點：三十六個月。
第三階段：量產定型機。目標：核心指標追平阿斯麥現有主力機型，實現14奈米及以下製程。時間節點：五十四個月。
如果說，僅僅是這個時間表已經足夠讓人瘋狂，那後面的內容，則近乎於恐怖。
路線圖將每個階段的任務，再次分解到了每一個子系統，每一個團隊。並且，將時間節點，精確到了“周”。
“第8周，光源團隊必須完成鐳射驅動器初步設計。”
“第16周，光學團隊必須拿出第一塊小尺寸反射鏡樣品，進行鍍膜測試。”
“第32周，工件臺團隊必須完成雙工件臺磁懸浮系統的理論建模和模擬。”
……
密密麻麻的任務節點，像一張天羅地網，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這已經不是一份研發計劃了，這是一份精確到每一個衝鋒步驟的作戰命令。
“這……這不可能！”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工程師，手都在發抖，“秦總指揮，恕我直言，您這份計劃，完全脫離了科研的實際！沒有任何冗餘，沒有任何試錯空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延誤，整個計劃就會崩潰！這是在賭博！”
他的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會議室裡，質疑和反對的聲音頓時響成一片。
“是啊，總指揮，我們理解您心情急迫，但科研不能這麼搞。”
“十八個月……十八個月就要打通光路？這怎麼可能？阿斯麥用了快二十年！”
面對群情激奮，秦奮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他只是靜靜地等到所有人都說完了，才站起身來。
他沒有去解釋技術細節，也沒有去辯論可行性。
他只是用一種異常平靜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在‘破曉工程’，沒有論資排輩，只有任務和期限。”
“各位都是專家，是國之棟樑。你們說的科學規律，我都懂。但現在，我只問你們一個問題，我們的敵人，會給我們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讓我們按部就班地去研究嗎？”
整個會議室，瞬間死寂。
秦奮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迴盪，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在人們的心上。
“他們不會。他們只會用我們沒有武器的這段時間，把我們徹底鎖死。鹿特丹港被扣的裝置，只是一個開始。很快，你們會發現，可能連一顆國外的特種螺絲都買不到。”
“所以，收起你們的資歷，收起你們的經驗主義。在這裡，我不需要聽‘這不可能’，我只需要你們告訴我，為了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你們需要什麼。”
“缺人，我給你人。缺錢，我給你錢。缺裝置，我們自己造！誰能按時完成任務，誰就是功臣。誰拖了後腿，誰就讓位給能上的人。”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那位說“不可能”的老工程師身上。
“張總工，我再問你一遍，第32周，工件臺團隊的磁懸浮系統建模，能不能完成？”
那位張總工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動了動，最終，在秦奮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逼視下，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能完成。”
秦奮的強勢和不容置疑的專業性，像一股寒流，迅速壓制了所有的異議。在絕對的危機感和這份堪稱瘋狂的作戰計劃面前，個人的經驗和想法，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會議結束，眾人沉默地離開。每個人手裡都攥著那份讓他們感到窒息的路線圖。
王院士和宋老走在最後。
王院士長長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宋老苦笑道：“老宋，你說，這位秦總指揮……他究竟是天才，還是個瘋子？”
宋老扶了扶眼鏡，渾濁的眼中卻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回望了一眼指揮中心的方向，低聲說：
“我不知道他是天才還是瘋子。但我知道，在今天這個會上，我第一次感覺……我們好像真的有贏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