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整趙家,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接下來黎安城的地主豪強個個人人自危,生怕步了趙家的後塵,一個個的都主動補清所虧欠的賦稅。
但還有極個別的,抱著僥倖的態度,以為陳平安不敢拿他們在怎麼樣,結果全被錦衣衛蒐集完證據,全部抓緊大牢,家產盡數充公。
鎮北王府後院,臨時搭起的棚子下支著幾口大鐵鍋,灶膛裡的柴火噼啪作響,映得陳平安臉上泛著暖光。他手裡捏著一把粗鹽,只是這粗鹽的顆粒帶著灰黑色,混著沙礫與雜質,湊近聞還有股淡淡的苦澀味。
“王爺,這粗鹽除了醃菜、餵馬,哪能當正經鹽吃?”楊叔蹲在一旁添柴,看著鍋裡冒泡的渾濁鹽水直皺眉,“前幾日王府裡的伙伕還說,用這鹽炒菜,下人們總鬧肚子疼。”
陳平安沒說話,正將一塊棉布蒙在竹筐上,慢慢傾倒煮熱的粗鹽水,渾濁的液體滲過棉布,滴進下方的陶缸裡,濾去了大半沙礫與沉澱,剩下的水雖還帶點黃,卻清亮了不少。
他拿起木勺攪了攪陶缸裡的水,鹽裡的雜質不光硌牙,還有硝石一類的東西,吃多了會中毒。
從外面回來的嶽紫英,看到陳平安圍著灶臺忙活著,不由詫異:“王爺,您這是……”
“試試能不能把這粗鹽煉得乾淨些。”陳平安指著濾好的鹽水,“黎安城的鹽價被幾家鹽商抬得老高,百姓買得起的只有這種帶雜質的粗鹽,軍營裡的軍鹽也摻了不少沙土。真要打起仗來,這點鹽夠什麼用?”
說話間,他將濾好的鹽水倒進另一口乾淨的鐵鍋,灶火調得更旺。水汽蒸騰著往上冒,帶著鹹腥味,鍋壁上漸漸凝出一層薄薄的白霜。陳平安不時用竹片刮下一點,嚐了嚐比剛才的粗鹽細了些,卻還帶著點澀味。
“還得再濾一次。”他轉身又取了塊新棉布,這次在布上撒了層草木灰,“草木灰能吸潮氣,還能沉掉水裡的鹼。”
等第二遍過濾的鹽水下鍋時,日頭已過了正午。這次水汽散盡後,鐵鍋底部竟結出一層雪白雪白的晶體,像碎掉的月光,捏在手裡綿細如沙,湊近聞只有純粹的鹹香,再無半分苦澀。
楊叔伸手捏了一撮,直接往嘴裡送,咂摸了兩下眼睛亮了:“嘿!這鹽是甜的!”
“是不澀了。”陳平安笑著敲下一塊,放進瓷碗裡,“這樣的鹽,炒菜不苦,醃肉不腐,百姓吃著也少生病。”
嶽紫英湊過來細看,忽然想起賬冊上的記錄:“城裡鹽商賣的‘細鹽’,十文錢才一小包,還摻了不少石粉,王爺您這製成的鹽不知比那細鹽好多少倍,要是……”
“何止能成。”陳平安將鍋裡的細鹽刮進陶罐內,“讓人把這法子記下來,等城外的工坊修建完畢後,就開始生產,往後黎安城的鹽,不光要乾淨,還得便宜,以後我們北境生產的細鹽,壟斷整個大乾的鹽業。”
嶽紫英聞言一怔,手裡的帕子都攥緊了:“壟斷整個大乾的鹽業?王爺,這可不是小事。南邊的淮鹽、蜀鹽根深蒂固,那些鹽商背後連著多少官場勢力,怕是……”
陳平安正用竹片將鐵鍋底的細鹽颳得乾乾淨淨,聞言抬頭,灶火的暖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幾分銳色:“正因難,才要做,你想想,北境的軍隊每年耗鹽多少?百姓吃鹽有多金貴?若這鹽能握在我們手裡,不光軍餉有了著落,百姓鍋裡的滋味,也能由我們說了算。”
“再說了我們現在先從從北境開始,我這個製鹽的方法制造出來的精鹽,不僅味道好,而且價格便宜的多,到時候百姓只會選擇我們的鹽,不出三年將徹底佔領整個大乾市場。”
楊叔在一旁添柴,柴火“噼啪”爆響,他直起身抹了把臉:“王爺說得是!前陣子去城外採買,見有百姓用粗鹽醃菜,菜缸裡都結著黑渣,孩子吃了拉痢疾。要是咱這細鹽能鋪開,可真是造福一方百姓啊!”
陳平安將裝滿細鹽的陶罐封好,放在案几上,罐口的白鹽沾了點陽光,亮得晃眼:“工坊的圖紙,我已經畫了出來,工坊就選在城外十里坡,那裡有活水,燒柴也方便。工匠就從軍中傷殘的老兵裡挑,手腳利索的,管吃管住,月錢給足。”
“那城裡的鹽商呢?”嶽紫英問道,“他們要是知道王爺要斷他們的財路,怕是會抱團鬧事。”
“鬧事?”陳平安拿起一塊剛煉出的細鹽,對著光看,鹽粒透亮如冰晶,“楊秀的人,這幾日該盯著鹽商的賬冊了,他們這些年囤鹽抬價、摻假牟利的勾當,怕是比趙家的賬還難看。真要鬧起來,正連窩端了,家產充公,正好當工坊的啟動銀子。”
楊叔聽得直點頭,往灶膛裡又塞了塊乾柴:“我這就去跟楊指揮說,讓他多派些人盯著那些鹽商的倉庫,別讓他們偷偷把粗鹽運走。”
“不急。”陳平安攔住他,將那罐細鹽遞給嶽紫英,“你先帶些去府衙,讓張張賀統計一下黎安城百姓的用鹽量,這鹽往後按平價賣給百姓,一文錢能買一大勺,工坊一開工,就先供足黎安城。”
嶽紫英接過陶罐,入手沉甸甸的,罐身還帶著灶火的餘溫。她忽然想起昨日去貧民窟巡查,見一個老婆婆把粗鹽塊用石頭砸得粉碎,篩了又篩,才敢往鍋裡撒一點,那時心裡的堵得慌,此刻竟被這罐細鹽衝散了些:“我這就去辦。”
她走後,楊叔看著陳平安蹲在灶前,又開始擺弄粗鹽,忍不住問:“王爺,這法子要是傳開了,別處也學著煉鹽,咱還能壟斷嗎?”
陳平安正用棉布細細過濾第三遍鹽水,動作慢而專注,聞言笑了笑:“壟斷的不是法子,是規矩,北境的鹽,要按市價賣,不許摻假,不許抬價。誰敢壞規矩,錦衣衛就去查誰。久而久之,百姓信北境的鹽,自然就認我們了。”
他說著,將過濾好的鹽水倒進鐵鍋,這次灶火更穩,水汽升騰得慢了些。
“等工坊開了,讓老兵們帶徒弟,教更多人煉鹽。”陳平安的聲音混在水汽裡,“北境不光要守得住疆土,還得讓地裡長糧食,鍋裡有好鹽,這樣才是真的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