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奏摺扔在案几上,可“合安”二字仍刺目得很。
當年北境潰敗,他在朝堂上被言官指著鼻子罵“失土之君”,夜裡常夢見突厥鐵騎踏破城門,驚醒時冷汗溼透龍袍。
如今倒好,這個“逆子”不光把失地全搶了回來,還往前推了千里疆域,建了座新的合安城,轉頭就要他這個皇帝去題字,這哪是請題字,分明是把“先帝失土,今子復之”的匾額,往他臉上掛。
李福剛要準備說話,就被他揮手趕了出去。御書房裡只剩他一人,對著那本奏摺發呆。
去?若是真站在合安城樓上提筆,就等於當著北境軍民的面,認了陳平安這“非詔封”的鎮北王身份,認了他手握兵權、治理北境的合法性。
暗衛彙報那個逆子現在正在整頓吏治,早就把民心攏在手裡了,如果再經他這麼一題字,那麼北境將徹底成為那逆子的私地了。
可不去……文德帝指尖劃過奏摺邊緣,心裡像被貓爪撓著。
那是他當年丟的城啊。多少將士埋骨北境,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他午夜夢迴的憾事,現在被自己的兒子親手補上了,不光拓了千里疆土,而且合安城還建立在突厥的咽喉上,一旦合安城建好,那是多大的意義啊!
若能站合安的城頭上,親手寫下城名,對著北境的山山水水昭告天下,大乾的土地,終究回來了,這誘惑,比任何仙丹靈藥都讓他心動。
這不就是自己做夢都想實現的事情嗎?
就在文德帝糾結的時候,腦海裡突然想到一個人,勳國公,此人是朝堂上為說不多沒有戰隊皇子的大臣,而且當年對突厥戰爭的他也有參加,可文德帝不知道的是勳國公已經站隊陳平安。
“去把勳國公叫來。”文德帝對著門外喊道。
“是陛下。”李福回答道。
“陛下?”不一會門外傳來勳國公的聲音,帶著幾分謹慎。
興國公推門而入,見皇帝對著奏摺出神,案几上還擺著北境輿圖,圖上合安城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個圈。他躬身行禮:“老臣參見陛下。”
“你看看。”文德帝把奏摺推過去,“老九這是給朕出了道難題。”
勳國公快速讀一遍,眉頭微皺:“王爺此舉,確實誅心,題字則認其權,不題則失其勢,北境軍民怕是會說陛下不念收復之功。”
“你也覺得他是故意的?”文德帝冷哼,“他就是算準了朕對那幾座城的心思!”
“但老臣也覺得,這是個機會。”勳國公話鋒一轉,指著輿圖,“合安城乃北境咽喉,陛下若親往題字,一則可安撫北境軍民,顯陛下重土之心,二則……可藉機看看北境虛實,王爺雖掌兵權,但終究是皇家血脈,陛下親至,便是天威所至,誰敢不認?”
文德帝手指在輿圖上敲著,勳國公的話像鑰匙,開了他心裡的結。是啊,他是皇帝,去北境不是認陳平安的權,是認大乾的土!他去了,站在那城頭,才是真正宣告失地光復,比任何詔書都管用。
“可那逆子終究奪取揹著朕奪取了北境的軍權啊!”文德帝仍有顧慮,語氣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