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從護城河裡被拽出來的,不是魚。
而是一個渾身溼透,被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被甩在岸上,連滾帶爬地跪到楚現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卷用油布包好的東西,聲音顫抖:“郡,郡王爺,我家主子讓小的給您帶句話。”
他飛快地開啟油布,裡面是一道明黃色的聖旨。
“陛下有旨,宣安北郡王入宮覲見,商議……北境軍餉一事。”
城樓之上,李秋和楚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
這絕不可能是皇帝的旨意。皇帝現在恨不得將楚現千刀萬剮,又怎會宣他入宮。
這是魏忠賢的投石問路!那條最忠心的狗,要反噬他的主人了!
楚現看都未看那聖旨一眼,他重新為魚鉤掛上餌,頭也不回地說道:“告訴你的主子,魚太小,餌不夠香。換個大的來。”
說完,他再次將魚鉤甩入護城河中。
那小太監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從一條無人注意的暗溝裡,鑽回了城內。
城樓上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如果說之前是緊張,那麼現在,就是恐懼。
一種對未知,對那個男人層出不窮的手段的,深深的恐懼。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城樓上點起了火把,將楚現孤單的身影,拉得很長。
突然,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從官道盡頭傳來。
一輛極其奢華,由八匹駿馬拉著的巨大馬車,在數十名護衛的簇擁下,緩緩駛來,停在了楚現身後。
車門開啟,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從車上連滾帶爬地下來。
正是匯通天下的東家,那個富態的胖子。
他沒有理會楚現,而是對著燈火通明的城樓,扯著嗓子,用他那獨有的,充滿銅錢味兒的聲音高喊:
“奉安北郡王令!匯通天下,即刻於城下,清算戶部、兵部、吏部,以及京中百官,二十年來所有爛賬、壞賬!凡有貪墨軍餉,侵佔良田,賣官鬻爵者,一律三倍追繳!繳不出者,由我匯通天下代為抄家!”
他話音剛落,身後那數十名護衛,齊刷刷地開啟了馬車車廂。
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綾羅綢緞。
滿滿一車,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賬本。
城樓之上,瞬間炸開了鍋。
無數官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那胖子嘴裡被喊出來,嚇得當場癱軟在地。
陳焦想要下令驅趕,卻發現身邊的將領,有一半都已面如死灰。顯然,他們的家族,也在這清算之列。
他這條禁軍統領的命令,此刻仿似一個笑話。
而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這滿車的賬本吸引時,楚現手中的魚竿,再次猛地一沉。
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大了數十倍。
魚竿被拉成一個驚人的弧度,仿似隨時都會斷裂。
楚現雙臂肌肉賁張,猛地向後一拽。
“噗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一道身影,被他從護城河的淤泥深處,硬生生地,給拽了出來。
那不是太監,也不是死士。
是一個女人。
一個穿著早已被撕碎的宮裝,髮髻散亂,滿臉泥汙,卻依然難掩其雍容華貴之氣的女人。
當火光照亮她臉龐的那一刻,城樓之上的平南侯楚玉和丞相李秋,同時發出了一聲見鬼般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