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帶著宮殿瓦解後逸散出的、無數靈魂解脫時的嘆息,以及“夢華”燃盡後的焦糊味。
這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既悲傷又荒誕的氣息。
我們沒有回“人來居”,青蘿說那個地方已經不再安全。
在尹先生的府邸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司禮監的怒火,很快就會將那裡夷為平地。
在青蘿的帶領下,我們像三道無聲的影子,穿行在神都內城那詭異而華麗的街巷中。
與外城的骯髒混亂不同,內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散發著精心雕琢的惡意。
路邊的“魂燈”是用一整塊巨大的、被血沁過的美玉雕成,裡面封印著修士的元神,光芒柔和而明亮,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些府邸的圍牆,是用一種黑色的、活體般的金屬建成,牆面上會不時浮現出一張張痛苦扭曲的人臉,那是被熔鍊進去的靈魂。
“我們去哪?”我低聲問青蘿。
我能感覺到,四面八方,無數道或隱晦或肆無忌憚的目光,正死死地釘在我們身上。
但這些目光的主人,卻沒有任何一個敢上前來。張九幽的存在,像一道無形的、絕對的屏障,將所有的惡意都隔絕在外。
“去一個……連司禮監的‘眼睛’,都最不願意多看一眼的地方。”
青蘿的臉色在慘綠色的魂燈光芒下,顯得有些凝重。
她肩上的小白狐,也一改往日的活潑,將小腦袋深深埋在她的髮間,身體微微顫抖。
我們很快走出了內城的範圍。那道隔絕內外的、無形的界限,彷彿是一道溫度的分界線。
一步踏出,空氣中那股奢靡腐爛的甜香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濃郁的、混雜著血腥、絕望和麻木的複雜氣味。
我們回到了外城。
但這一次,我們沒有走寬闊的大道,而是鑽進了一條條迷宮般狹窄、陰暗的巷弄。
這裡的建築變得低矮、破敗,牆壁上佈滿了黑色的黴斑和乾涸的血跡。
地面上,流淌著粘稠的、不知是什麼東西混合而成的汙水。
空氣中,除了那股標誌性的惡臭,還多了一種……類似於腐爛木頭的味道。
“這裡是‘爛柯巷’。”青蘿解釋道,“神都的‘下水道’。所有在內城鬥爭中失敗的‘食客’,所有被榨乾了價值的‘庖丁’,還有那些天生就沒有任何價值的‘牲畜’,最終,都會流落到這裡。”
“在這裡,沒有司禮監的律法,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強食的規則。因為這裡的人,已經‘爛’透了,爛得連被‘吃’的價值都沒有,所以司禮監也懶得管。”
我看著巷子兩旁,那些用破布和垃圾搭建起來的、所謂的“家”。
一些人影蜷縮在陰影裡,像是一堆堆會動的垃圾。
他們的眼神,比我們在忘憂城看到的還要空洞,那是一種連絕望都感受不到了的、徹底的“死寂”。
偶爾,會有一些穿著破爛黑衣,臉上帶著木製面具的“人”走過。
他們手裡提著一杆骨頭製成的秤,秤的一頭,掛著一個黑色的、不斷髮出微弱哭嚎聲的袋子。
“那是‘敲骨人’。”青蘿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們是爛柯巷的‘秩序’。專門負責收取‘情緒稅’。”
“情緒稅?”我無法理解這個詞。
“是的。爛柯巷的人,雖然爛透了,但他們只要還活著,就總會不經意地產生一些情緒。比如看到別人被殺時的恐懼,比如餓到極致時的痛苦,比如回憶起往事時的那一絲悲傷……這些,都是‘情緒’。”
“‘敲骨人’會定期巡邏,用他們手中的‘哭喪袋’,強行將這些殘餘的情緒抽走。如果有人敢反抗,或者實在榨不出任何情緒了,他們就會敲碎那個人的骨頭,取走骨髓,作為替代。”
我聽得遍體生寒。連最卑微的情緒,都要被當成稅收強行奪走。
這座城市,對“人”的壓榨,已經到了何等令人髮指的地步!
我們繼續往深處走。巷子越來越窄,光線也越來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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