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屍人死死地盯著這塊結晶,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貪婪。他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一把將結晶抓在了手裡,揣進了懷裡。
“地下室,歸你們了。”他嘶啞地說道,“但是記住,不要給我惹任何麻煩。‘敲骨人’每天都會來巡視,如果被他們發現了你們……”
“他們發現不了。”一直沉默的張九幽,忽然開口了。
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但縫屍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可怕的詛咒,身體猛地一顫,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我們就這樣,在縫屍人的地下室裡,暫時安頓了下來。
這裡比“人來居”的地下室更加簡陋,只有一個用石頭壘起來的通鋪,和一盞昏暗的油燈。空氣裡,時刻瀰漫著樓上傳來的屍臭和藥水味。
日子,再次迴歸了那種詭異的平靜。
白天,我繼續在青蘿為我構築的幻境中,接受“磨礪”。
這一次的幻境,更加真實,也更加殘酷。青蘿不再滿足於讓我“看”,而是讓我“選擇”。
在一個被洪水圍困的縣城裡,我是縣令。城裡的糧食,只夠一半的人吃十天。我是選擇保住一半的人,拋棄另一半?還是將糧食平分,讓所有人一起,多餓幾天,然後一起死?
在一個邪教橫行的村莊裡,我是唯一的“外來者”。村民們,包括我的“妻兒”,都篤信一個邪神,他們要將我獻祭給邪神,來換取豐收。我是選擇為了“親情”而引頸就戮?還是為了“真理”,而與整個世界為敵,甚至親手殺死那些已經瘋掉的“親人”?
每一次選擇,都是對我的“道心”,最嚴酷的拷打。我曾經堅信不疑的“仁義道德”,在這些極端的環境下,變得支離破碎。
我開始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得如此瘋狂。因為當生存本身都成為問題時,任何“道理”,都顯得那麼無力。
我變得越來越沉默,眼神,也越來越深邃。
青蘿看著我的變化,眼神裡充滿了擔憂。
“陳三生,”一天晚上,她在我結束幻境,疲憊地靠在牆上時,輕聲對我說,“你還好嗎?我感覺,你正在離‘你’,越來越遠。”
“我很好。”我睜開眼,看著她,“我只是,看得更清楚了而已。青蘿,謝謝你。是你讓我明白,我以前讀的那些書,只是告訴我‘天’應該是什麼樣子。而你,是讓我看到了,‘地’,究竟是什麼樣子。”
“天理,必須立於地獄之上,才有意義。”我看著自己的手,“否則,那便不是‘道理’,只是‘空談’。”
青蘿看著我,許久,她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而張九幽,依舊如故。
他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他既不指導我,也不理會青蘿。他只是坐在那裡,像一塊真正的石頭。
但我們都知道,正是這塊“石頭”的存在,才為我們撐起了這片,可以在風暴中心,暫時喘息的狹小空間。
小白狐在吞食了大量的“養分”之後,也陷入了沉睡。
它的身體,被一團銀色的光繭包裹著,光繭表面,不時有電光閃過。青蘿說,它正在經歷一次至關重要的“蛻變”。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裡,神都的搜捕,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據縫屍人說,【司禮監】的最後一位掌印,那位神秘莫測的【大主筆】,已經親自接管了此事。他動用了一種我們前所未聞的、更加恐怖的爪牙。
那是一支名為【聞香司】的秘密部隊。
他們不像【金吾衛】那樣張揚,也不像【鎮撫司】那樣血腥。
【聞香司】的成員,據說,都是一些嗅覺極其靈敏的“犬妖”和“鼻魔”。他們不追蹤人,只追蹤“味道”。
任何一種不屬於神都“秩序”之內的味道,比如,外來者的氣息,比如,強大的、未被記錄在案的妖氣,再比如……“反抗”的味道,都逃不過他們的鼻子。
他們就像一群無形的獵犬,日夜在神都的每一個角落裡巡弋。
已經有數十個隱藏在暗處的、企圖反抗司禮監的秘密組織,被他們一一嗅出,然後被連根拔起。
“爛柯巷,是他們最後才會搜查的地方。”縫屍人一邊處理著一具新的屍體,一邊對我們說:“但遲早,他們會來的。你們的氣味,太‘乾淨’了。在這充滿腐臭的地方,就像是黑夜裡的火把一樣醒目。”
我們都知道,他說的沒錯。
我們能躲過“眼睛”,但很難躲過“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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