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幽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反倒是青蘿,苦笑了一聲,替他回答了:“陳三生,你還沒看明白嗎?”
“看明白什麼?”
“對於張前輩這樣的人來說,恐怕,根本就沒有‘怎麼辦’這個概念。”青蘿看著張九幽,眼神複雜無比:“他想做什麼,就去做了。至於後果……他或許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說,任何‘後果’,在他眼裡都和剛才那頭‘巡城鬼王’一樣,只是揮揮手就能解決的‘小麻煩’。”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現在要擔心的,不是神都會如何搜捕我們。而是……張前輩他,接下來,還想‘拆’了哪棟‘房子’。我們只是被捲入這場風暴的,兩片樹葉而已。”
我聽得心中一凜。
是啊,我一直下意識地將我們三個人當成一個“團隊”。但實際上,我和青令,對於張九幽而言,可能真的只是兩個無關緊要的、順路帶上的“過客”。
他不是我們的保鏢,更不是我們的夥伴。
他,本身就是一場移動的“天災”。
我們能做的,只有祈禱自己,不要被這場天災的餘波,給輕易地碾碎。
“不。”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張九幽,忽然開口了。
他睜開了那雙死寂的眼睛,看著我。
“你不是樹葉。”
“你是一顆種子。”
“我毀掉那些腐朽的房子,是為了給你這樣的種子,騰出一片可以發芽的空地。”
我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闡述他的目的。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我有什麼用?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書生,是世間最無用的東西。但‘道理’,卻是世間最鋒利的東西。”張九幽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彷彿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你今天在考場上所做的一切,我看見了。你用他們的‘理’,去反駁他們的‘理’。你用‘仁政’,去解釋‘牧養’。你用‘希望’,去解釋‘絕望’。最後,你用‘反抗’,點燃了一個靈魂。”
“這,比我揮動一萬次錘子,都要有用。”
“我能拆掉有形的‘房子’,但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拆掉那些建在人心裡的、無形的‘房子’。”
我被他的話,徹底震撼了。
我從未想過,我那些在考場上被逼無奈的、扭曲的“辯經”,在他眼中,竟然有如此之高的評價。
“可是……可是我……”我還想說什麼。
“你現在還很弱小,你的‘道理’,還很稚嫩。所以,你需要時間,也需要……養分。”張九夕看向青蘿,“青丘的狐狸,你們一族,最擅長編織‘夢境’與‘幻術’,對嗎?”
青蘿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是。青丘秘法,可構築‘須彌幻境’。”
“很好。”張九幽點了點頭,“從今天起,你負責為他構築幻境。用你的知識,你的見聞,去磨礪他的‘道心’。他需要見識更多的‘惡’,理解更多的‘理’,才能讓他的‘道理’,變得真正堅不可摧。”
他又看向我:“而我,會負責為你,找到最合適的‘養分’。”
“養分?”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張九幽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閉上了眼睛,再次入定。
但這一次,我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意念”,從他的身上,擴散了出去。
它無聲無息,穿透了地下室的牆壁,穿透了神都那汙穢的大地,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網,籠罩了整座血色的【神都】。
他……他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