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都被他親手斬於劍下。
血債,終究要用血來償還。
高懿自小在皇宮被歹人下毒,被救活後已然是個廢人。
叔父高㐾殺死自己的親哥哥,高懿了活命,甚至被他的叔父丟給一群宮女慘遭羞辱。
就在他被一群太監宮女肆意折磨,如同一個破布娃娃般被丟回王府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少年。
他臉容清秀,腳踩虛幻的黑色蓮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瀕死的床前。
高懿當時以為,那是他那位好叔父派來取他性命的最後使者。
可那個少年卻說,可以幫他;幫他殺死高㐾,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代價是,事成之後,要答應少年一件事。
少年用一顆神奇的丹藥救活了他。
然後用匪夷所思的手段,一步步助他剷除異己,聚攏勢力。
最終,將那個暴君叔父,親手掛在了這皇城的最高處,如同此刻懸掛的旗幟。
如今,兩個少年並肩站在這象徵權力巔峰的高臺上。
腳下是無形的累累白骨。
眼前是無邊的沉沉黑夜。
高懿猛地將身上那件沾滿血汙的龍袍扯下,狠狠地扔在地上,彷彿那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他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將剛剛發生的一切血腥殺戮,都歸咎於那個死去的暴君。
他看向瓏蓮,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你想要什麼?”
“現在,整個瑤珞國都是我的了。”
“只要你開口,就算是我的命,也可以給你。”
他的語氣真誠而卑微,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依賴。
眼前這個人,是這黑暗宮廷中唯一透過縫隙照進來的光。
是唯一沒有傷害過他,反而拯救了他的人。
旁人畏懼他,敬畏地稱他為“玄蓮大人”。
只有高懿,被允許直呼他的真名——瓏蓮。
瓏蓮曾無意間說過,這個名字,只有他的師父這樣喊。
瓏蓮靜靜地看著高懿,那雙漆黑的眸子彷彿能洞穿人心深處的黑暗。
片刻後,他輕輕開口,聲音如同玉石相擊,清冷而堅定,不帶一絲波瀾。
“幫我殺了嚴賢櫪。”
玉靈峰有規定,門下弟子不得直接插手凡間王朝更迭與爭鬥。
但借凡人之手,卻並不在禁止之列。
嚴賢櫪。
這個名字讓高懿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知道這個人。
有臣國的太子太傅,一個極具智謀、權勢滔天的人物,也是瑤珞國的心腹大患。
瓏蓮的眼神驟然變得幽深,彷彿蘊藏著無盡的仇恨與化不開的悲傷。
很久以前,他還不是太傅的時候,他為了讓他那野心勃勃的妹妹獲得有臣國皇帝的寵信,他撕毀了即將簽訂的和平盟約,帶兵屠戮了月蓮一族。
瓏蓮的本體是蓮花。
他們一族生於靈氣充裕之地,吸納天地精華而生,本可安然修煉,不問世事,甚至得道成仙。
妖怪……到底什麼是妖怪……
高懿看著瓏蓮眼中翻湧的痛苦,心臟猛地一緊。他覺得自己滿身血汙,身體骯髒不堪,如今形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而眼前的瓏蓮,即使說著復仇的話語,也依舊像一朵於汙泥之上、不染塵埃的蓮花。
清冷,孤傲,帶著破碎的美感。
瓏蓮似乎不願再沉浸於痛苦的回憶,他輕輕抬手。
空氣中靈氣微動,泛起漣漪。
一隻通體雪白、皮毛蓬鬆光亮的狸獸憑空出現,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它親暱地用腦袋蹭著瓏蓮的手臂,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靈性,流轉著柔和的光。
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妖氣,卻並不令人感到邪惡。
瓏蓮微微俯身,將臉埋進狸獸柔軟溫暖的毛髮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彷彿只有這熟悉的溫暖和氣息,才能給他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
狸獸伸出粉嫩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頰,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去吧,我的寶貝。”
瓏蓮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彷彿是對待世間最後的珍寶。
他指向遠方,那是南方,有臣國的方向。
“去有臣國的靈山上,那裡曾是我們的家。”
“去那裡吸收靈氣,好好地養一養你的傷。”
雪白的狸獸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發出一聲低低的、帶著不捨的嗚叫。
隨即,它化作一道白光,如同流星般劃破夜空,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高臺上,只留下瓏蓮與新王。
瓏蓮依舊望著狸獸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那雙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晦暗不明,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