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
這兩個字如同魔咒,在鍾許許的腦海中不斷迴響。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修長而陌生的手掌,掌心之中,彷彿還殘留著瓏蓮琉璃碎片傳遞過來的冰涼與決絕。
體內那六股截然不同卻又勉強融合的力量,如同六條沉睡的巨龍,蟄伏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們的存在,也能調動它們。
這本該是天大的機緣,一步登天,擁有了堪比玉靈峰長老的實力。
但此刻,鍾許許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慌與茫然。
他低頭,看向山下。有臣國都城的方向,依舊有淡淡的黑煙升起。他能感知到,那股曾令人窒息的魔氣已大幅衰減,不復先前的狂暴。或許,是雀神山頂那新生的聖潔力量正在發揮作用。
“林小花……太子殿下……”
他想起了山下的眾人。一個月的時間,他必須回去。不僅僅是為了告別,更是為了……在遺忘之前,再為他們做些什麼。
身形一晃,鍾許許已然出現在雀神山腳。他沒有刻意施展什麼高深的身法,但速度卻比以往快了數倍不止,彷彿縮地成寸一般。
沿途所見,滿目瘡痍。曾經繁華的都城,如今十室九空,斷壁殘垣,處處可見魔氣侵蝕的痕跡。一些倖存的百姓,正從藏身之處走出,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悲痛。
鍾許許默默地穿行在廢墟之中。他所過之處,那些殘存的、試圖攻擊活人的低階魔物,甚至不需要他動手,僅僅是身上逸散出的那股駁雜而強大的氣息,便足以讓它們驚懼退避,甚至直接癱軟在地,化為黑水。
他很快便找到了慕容雲飛一行人。
他們在一處相對完好的府邸庭院內休整,神情都有些萎靡。慕容雲飛盤膝調息,臉色依舊蒼白,顯然之前強行催動力量的後遺症不小。秦正正身上纏著幾處繃帶,正靠在柱子上假寐。太子元昊則在指揮著一些倖存的禁衛軍,救助傷員,搜尋物資。
林小花正蹲在一旁,拿著一根小樹枝,百無聊賴地在地上畫著圈圈,小嘴撅得老高,顯然還在為之前的驚險遭遇而後怕。
“鍾師兄?”
最先發現鍾許許的,是林小花。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鍾許許的身影,先是一愣,隨即驚喜地跳了起來,也顧不上地上的灰塵,直接撲了過來。
“鍾師兄!你沒事!太好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
鍾許許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樣揉揉她的腦袋,但手抬到一半,卻又頓住了。他感覺到,自己身上那股無形的氣息,讓林小花在靠近他三尺之內時,便下意識地有些瑟縮。
那是屬於強者的威壓,即便他已經刻意收斂,也非尋常修士所能承受。
他心中一痛,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慕容雲飛和秦正正也聞聲趕了過來。當他們看到鍾許許時,皆是神色一震。
“鍾師弟,你……”慕容雲飛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隨即是深深的忌憚。他能感覺到,此刻的鐘許許,與之前判若兩人。那股氣息淵深似海,僅僅是站在那裡,就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秦正正更是張大了嘴巴,指著鍾許許,半天說不出話來。
“雀神山上的魔禍,因玉靈峰啟動了某種緊急預案,已被暫時鎮壓。”他聲音有些沙啞地解釋道,刻意避開了所有關於琉璃碎片和瓏蓮的細節。
“那……那隻大鳥呢?”林小花好奇地問。
“它……已經迴歸了。”鍾許許輕聲道。
眾人聞言,皆是鬆了一口氣。那魔化神鳥帶來的壓迫感,實在太過恐怖。
殘陽如血,將有臣國都城的廢墟鍍上了一層悲壯的金色。
空氣中,硝煙與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卻也夾雜了一絲雨後初晴般的微弱生機。
太陰月蓮的聖潔光輝雖然遠在雀神山頂,其淨化之力卻已如春風般拂過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壓制了絕大部分殘餘魔氣。
太子元昊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所外,眺望著遠方。
他身著沾染了塵土與血跡的甲冑,面容疲憊,眼神卻異常堅定。短短數日,這位昔日養在深宮的儲君,經歷了國破家亡、浴血奮戰,眉宇間已褪去青澀,多了幾分沉穩與殺伐果斷。
他正指揮著倖存的禁衛軍與自發組織的民眾,清理街道,搜救倖存者,分發稀缺的物資。
“殿下,各處城門的防禦工事已初步構築完畢。”一名將領上前稟報,聲音沙啞。
元昊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或麻木、或悲傷、或帶著一絲微弱希冀的面孔。“傷員安置如何?糧食還能支撐多久?”
“回殿下,重傷員已集中救治,但藥物匱乏……糧食,若省著些,大約還能支撐七日。”
元昊眉頭緊鎖。七日。重建家園,談何容易。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正穿過斷壁殘垣,緩緩向東宮方向行來。
那身影清瘦依舊,步履卻比記憶中沉穩了許多,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從容,彷彿周遭的殘破與悲慼都無法在他心中掀起絲毫波瀾。
“伯……令?”
元昊有些不確定地低喚了一聲,隨即快步迎了上去。
來人正是鍾許許,或者說,此刻的他,更願意回應江伯令這個名字。
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素色長衫,與這廢墟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和諧。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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