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鑽入宅院的每一個角落。房內,油燈的光暈顫動不休,將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平添幾分詭譎。
黑袍人棲身於“太子元昊”的軀殼之內,看似人事不省,實則五感六識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當那股熟悉的、屬於月蓮一族的獨特香氣,如同無形的觸手般探入房間時,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那香氣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他既渴望又忌憚的純粹與冰冷。
怎麼可能?月蓮一族……除了他,竟然還有活口?
當年那場滅頂之災,業火焚天,他憑藉著對月蓮禁術的極端理解和一絲僥倖,才勉強將一縷殘魂寄託於從雀神山逃出的一隻凡鳥體內,輾轉多年,歷經無數兇險,才尋得嚴賢櫪這個仇人,並一步步謀劃,最終附身於這位有臣國太子身上。他以為,自己是月蓮一族最後的復仇者。
可這股氣息……如此純正,甚至比他此刻寄生的狀態所能散發出的,更為凝練。
究竟是誰?為何這麼多年,他從未在大陸上感應到同族的存在?
黑袍人的心神劇震,若非強行壓制,幾乎要讓“元昊”的身體當場抽搐起來。
他能感覺到,門外那個存在,很強。一種源於血脈深處的壓制感,讓他這個禁術的使用者都感到一絲不安。
庭院中,嚴賢櫪如遭雷擊,渾身僵硬地立在廊下,死死盯著月光下那道素白的身影。那張臉,那股香,那份彷彿不屬於塵世的空靈氣質,都在他記憶深處掀起驚濤駭浪。
“瓏蓮……”
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這兩個字,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三十多年前雀神山上那場生死搏殺,以及隨後那場幾乎將他焚為灰燼的業火反噬,一幕幕清晰浮現。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裡,隔著衣物,貼身藏著那片月蓮花瓣。
有它在,他心中稍定。
這蓮瓣與他血脈相連,除非他死,否則瓏蓮休想強行奪走。
她今日現身,難道是來尋仇的?可她當年……不是應該已經……
瓏蓮靜靜地站在那裡,月華披在她身上,彷彿為她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嚴賢櫪的驚懼與戒備,也能感知到房間內,那個被濃郁死氣與月蓮禁術氣息包裹的“太子元昊”體內,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同族靈魂。
原來,還有族人活著。
而且,還選擇了這條最為兇險、也最為決絕的復仇之路——以禁術寄生,蠶食宿主,動搖國本。雀神山上那股異常的魔氣,以及神鳥的異動,想必也與此人脫不了干係。
這股魔氣,甚至讓她感覺到了一絲與當年“業火”相似的毀滅性力量,只是更加隱晦,更加難以控制。
她原本的計劃,是借瑤珞國之力,徐徐圖之,讓嚴賢櫪身敗名裂,最終在絕望中死去。
畢竟,直接殺死他,太便宜他了。而且,她還需要從他身上,尋回屬於月蓮一族的東西。
但眼前這個同族……他的手段,太極端了。一旦有臣國因太子之故徹底動盪,魔氣失控,恐怕會引發遠超想象的災難,甚至波及整個大陸的安危。這與月蓮一族守護一方生靈的初衷,背道而馳。
瓏蓮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薄薄的牆壁,與房間內那雙隱藏在“元昊”眼底的幽暗瞳孔,在無形的空間中對上。
是的,她也察覺到了。
嚴賢櫪懷中那片蓮瓣,已經被動了手腳。
一股微弱的、屬於同族的死寂之力,如同跗骨之蛆,悄然侵蝕著蓮瓣的本源。用不了多久,這片曾經的聖物,便會徹底枯萎。
好狠的手段。釜底抽薪。
“是你派人殺我的嗎?”
嚴賢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色厲內荏地質問。他試圖從對方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中,看出哪怕一絲殺意。
瓏蓮緩緩抬起眼睫,那雙眸子清冷如寒星,卻又深邃得彷彿能倒映出整個夜空。
她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擊,帶著一絲空靈的飄渺:“嚴賢櫪,我看見你,就如同看見了當年的我,掙扎在仇恨與絕望的邊緣。”
她頓了頓,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可是這一次,要殺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瑤珞國的人。”
嚴賢櫪聞言,心中一凜。
不是她?也不是瑤珞國?那會是誰?難道是……他猛地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庭院另一側傳來。慕容雲飛、林小花和秦正正聽聞方才嚴賢櫪的驚呼,察覺到異樣,立刻趕了過來。
鍾許許則不緊不慢地跟在最後,那雙隔著“月影凝光”面紗的眼睛,卻早已鎖定了廊下那道突兀出現的白衣身影。
“什麼人?!”
秦正正一馬當先,警惕地喝道。
林小花一眼便看見了月光下那個宛如仙子的女子,心頭莫名一跳。
好美……而且,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身影,這氣質,似乎在哪裡見過?她下意識地想上前仔細看看。
然而,一隻手卻不著痕跡地橫在了她身前。鍾許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前面,將她大半個身子都擋在了身後。他的動作自然而然,彷彿只是隨意一站,卻恰好隔絕了林小花與那白衣女子的直接對視。
鍾許許的目光,穿過鮫綃面紗,如兩道無形的利劍,直直射向瓏蓮。
這個女人……好強的氣息!而且,這股氣息,讓他體內的某種力量,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躁動。
是她?那個在雀神山佈下結界,又以雷霆手段攻擊他們的人?
眼前這個女子,身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近似於規則層面的壓制感,還有……一絲讓他感到極度不適的熟悉。
難道,她故意在此現身,是想設局逼迫自己提前應劫?
一瞬間,鍾許許左眼中那道月牙形的銀色烙印,在無人察覺的深處,驟然亮起一抹幽光,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快得如同錯覺。
這一切,卻清晰地落入了瓏蓮的眼中。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越過嚴賢櫪,直接對上了鍾許許。即使隔著那層特製的鮫綃面紗,即使鍾許許刻意隱匿了自身大部分氣息,她依然能從他身上,感知到那股獨屬於月蓮一脈傳承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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