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沈璃沐浴。
水汽氤氳,將鎏金鏨花銅鏡蒙上一層薄薄的霧。
侍女手持犀角梳,小心翼翼地蘸了些茉莉花露,輕柔地幫沈璃通著那一頭如瀑長髮。
沈璃則斜倚在寬大的浴桶邊緣,捏著一張信箋。
這是從蕭瀛房中找到的。
就在天賦測試的第二日,蕭瀛就已經悄然離去。
\"呵——\"看著信件,沈璃喉間滾出一聲冷笑。
蕭瀛這人,急功近利得有些可笑了。
信上說什麼宗內長老對他青眼有加,入玄天宗已是板上釘釘,他等不及正式的文書下來,便要先行一步,去宗門打點,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打點?
怕不是又想著用沈家的名頭去狐假虎威,給自己鋪路吧。
沈璃眼底劃過一絲譏誚,指尖微動,那薄薄的信紙便輕飄飄地落向一旁矮几上的玫瑰酥油燈。
火苗“噗”地一下舔上紙張,轉瞬便將其吞噬,只餘幾縷青煙,和一點點焦黑的灰燼。
侍女梳頭的手微微一頓,從鏡中悄悄覷了一眼沈璃的神色。
往日裡,蕭公子的一點風吹草動,小姐都緊張得不行,今日這是怎麼了?
燒了信不說,臉上竟連半分不捨都瞧不出來。
不過春桃是個機靈的,她很快垂下眼簾,繼續專心梳髮,彷彿什麼也沒瞧見,什麼也沒多想。
“小姐,水溫可還適宜?要不要再添些熱水?”
“不必了。”沈璃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再過片刻便起吧。”
“是。”
沐浴過後,沈璃揮開繚繞的霧氣,赤足踩在柔軟的波斯地毯上,款款走向梳妝檯。
她隨意揀了件素色寢衣披上,墨髮如綢緞般垂在身後。
春桃取來布巾,想要為她擦拭溼發。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沈璃擺了擺手。
“是,小姐。”春桃行了一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
沈璃看著鏡中的自己,肌膚因熱水的浸泡而顯得白裡透紅,眉眼間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峭。
她拉開妝臺的抽屜,取出一張質地上乘的雪浪箋。
研磨,蘸墨,筆尖在紙上行雲流水般遊走。
“蕭郎,今日得君來信,知你已啟程前往玄天宗,我心甚慰,亦甚牽掛。不知你一路可還順遂?飲食起居是否習慣?玄天宗乃仙家福地,規矩繁多,望君凡事小心,切莫莽撞行事,以免為人所趁……”
寫到此處,沈璃筆尖一頓,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為人所趁?
上一世,究竟是誰被人當了墊腳石,用完了便棄如敝履?
她繼續寫道:“我在此日夜為你祝禱,盼君早日傳來佳音。若得空閒,萬望回信一封,以慰我這無盡的相思之苦。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沈璃字。”
每一個字都寫得情真意切,每一個筆畫都透著濃濃的眷戀與不捨。
可寫下這些字句的沈璃,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上一世,她也曾這般傻傻地寫過無數封這樣的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
那時她是真的牽掛,真的期盼,真的以為自己的一片痴心能換來他的些許真心。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