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初聽後笑了笑,低聲勸:“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差這一時半刻。用崔大人投石探路,去探探那道士的虛實,說不準有些收穫。”
蕭鈺眸瞳流轉,無奈地颳了他一眼。心道:一個江湖騙子能扯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還不如自家的審訊堂靠譜。可也並沒有駁回白衍初的提議,傲嬌地揚了揚下巴,指揮對方做事:
“那你提溜他。這崔大人也不知平日裡都吃了些什麼,肥頭大耳,拖起來死沉死沉。”
也不知是誰,從二樓的賭坊將人一路提溜這裡,臉不紅氣不喘的。
白衍初無奈地笑,並不拆穿她:“行,我的姑奶奶柔弱。我拖著他——”
二人給說故事的老漢一點碎銀子作為酬謝,便向黃帝廟方向離去。人群見沒了新鮮事,也漸漸散開。
恍惚間,在無人注意的巷尾角落裡,一抹帶著斗笠的身影悄然浮現,片刻後尾隨她二人的腳步,消失在人流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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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蒼穹低垂,西市漢人街道沉入沉寂,唯有風捲起街角零星的燈火,搖曳出斑駁的光影。
可詭異的是,鎮西的黃帝廟依舊香火鼎盛。
不同於夜幕下應有的冷清,這裡反而比白日更加熱鬧,廟前的香客絡繹不絕,燭光如星海,映得整座廟堂猶如白晝。供桌上堆滿了供品,銅製香爐中三炷清香燃得正旺,煙霧繚繞之間,隱隱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廟門兩側掛著的紅色燈籠,隨著微風輕輕晃動,透著一股詭異的溫暖。
仔細看去,燈籠上的符篆竟微微泛著金光,不似尋常黃紙硃砂所繪。香客們神情虔誠,或閉目禱告,或低聲呢喃,看起來不像是來走走過場,而是真心相信這座廟能庇佑他們遠離災禍。
然而,這一幕在蕭鈺和白衍初眼裡,卻只覺得透著幾分古怪。
入夜後的廟宇,本該逐漸歸於寂靜,怎會反倒越夜越熱鬧?!
更何況,除了漢人,竟然還有其他地方的人來人往,實在耐人尋味。
“這道士倒是挺會做生意的,他一來,竟然多了這麼多信徒。”蕭鈺抬頭看著廟宇的匾額,嘴角浮起一絲不以為然的笑意,低聲道,“你看,還有回鶻人和女真呢,真是遍地黃金。”
白衍初牽著馬,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廟內的熱鬧場景,輕嗤一聲:“你都說了,不過是個江湖騙子糊弄鄉民罷了。我們進去打探點線索,別浪費太多時間。”
蕭鈺撇撇嘴,不滿地嘟囔:“打發時間也是你說,沒必要浪費時間也是你說;要我說,還不如直接將人扔到月堂,交給烏託帕那神棍靠譜些。”
白衍初笑著將崔實從馬上解下來,轉頭道:“行,我先看看這騙子有多大能耐,順便拜會一下你那狐狸洞出來的發小,保準能有共同語言,如何?”
蕭鈺翻了個大白眼,揶揄:“你放心,關於愛聽八卦跟懶,你倆一定會有共同語言的。”
說笑間,二人扶著崔實進了廟堂。
廟內的大殿寬敞空曠,香菸嫋嫋,供桌前擺滿了各式供品,黃澄澄的糕點、油亮的整雞,甚至還有一罈罈精緻的美酒。四周的柱子上掛滿了書寫著符篆的黃絹,硃砂筆跡仍舊鮮亮,看上去像是剛剛寫就。
在供桌後,坐著一位道士,身穿灰袍麻衣,頭戴綸巾,手捻著一串檀木珠,正閉目養神。
他的面容清癯,眉心點著一抹火焰形狀的硃砂印,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深沉的氣息。
如果不是他手邊的拂塵與衣襟處那精緻的花紋,恐怕很難將他與廟中的普通道士區分開來。
那是上好的金絲錦繡線,雖然經過染色處理,但光澤與麻布有著明顯的不同。這種料子在唐時已經如黃金般珍貴,晉地能用得起這樣的衣料,非富即貴。
白衍初眯了眯眼,低聲笑道:“有意思,連裝窮都沒裝全。”
蕭鈺與白衍初對視一眼,白衍初從她眼中讀出一絲興趣,於是上前一步,禮貌地開口:
“道長,我們帶著一位病人前來,不知可否請您診斷一二?”
道士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如潭水般深邃,掃過崔實一眼,面色依然冷淡:
“此人神志不清,目光呆滯,怕是被惡煞纏身。”
蕭鈺冷哼一聲,語氣充滿了質疑:“道長倒是了得,不看脈便能斷定病情。若真是惡煞纏身,不知道道長有什麼高見?”
這一句不要緊。旁話音未落,旁邊的一位跪拜的婦人立刻站起,皺眉不悅,走上前駁斥:
“哪裡來的野丫頭!不要胡說八道。仙人乃世外高人,豈容你在此放肆。你看你家主子這模樣,哪裡是病,分明就是中了邪!”
蕭鈺眉頭一挑,正欲回嘴,卻被白衍初拉住,輕輕將她拉到了身後。
是護她,也是防她一言不合就動手。她慣是看不得這種“坑蒙拐騙”的招數。
蕭鈺被他一拉,便也冷靜了些許。懶得與一介平民爭執,閉上了嘴,雙臂抱胸,表情冷淡。
“貧道俗世複姓司馬,法號玄風子。”道士淡淡一笑,似乎並不介意被打擾,語氣平和且故作深沉,“兩位施主,看似是給這位兄臺問診斷脈,實則是為了打探,靈水鎮白家而來的吧?”
白衍初心頭一動,眉頭微挑,裝作驚訝:
“道長果然知道白家的事。敢問道長,白家到底因何故家破人亡,我這位朋友的癔症,是否有破解之法?”
道士沒有回答,放下手中的念珠,閉上了眼睛。
白衍初愣了一下,心中疑惑,剛才還可以順暢交流,怎麼問到正題時,道長竟不再開口?
蕭鈺側目看著白衍初一臉懵逼,忍不住嗤笑,站在旁邊不言語。
好一會兒,才聽得那位婦人不耐煩地推了推白衍初,忍不住開口道:
“傻愣著幹嘛?給錢啊,給錢就能繼續說。”
白衍初驚覺回神,明白過味兒來,下意識回頭瞧蕭鈺。卻被懟了回來:
“瞧我做什麼?我身上所有的錢都賠給賭坊了。你忘了麼?”
他頓時額角添了幾許黑線,敢情她站在那裡不動,是因為這。
行吧!他為數不多的月錢,這還沒到月底,恐怕又要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