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屍體,值不值得千軍萬馬爭奪?
可當他們進入燕雲十六州境內,伏擊倏然而至,長弓破空,殺伐之氣裹挾在黑夜中,利刃閃爍著幽冷的光芒,數百名黑衣人如潮水般自山林四周湧現,悍不畏死地朝棺木撲來。
護衛們奮力迎戰,刀劍相交的聲音震耳欲聾。
然而,無論殺退多少人,敵人仍舊前仆後繼,哪怕被割破喉嚨、利刃穿心,他們臨死前仍在拼命向前爬,試圖觸碰棺木。
蕭鈺盯著他們的眼神——冰冷、狂熱、帶著某種虔誠的偏執。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這口棺材。
可到底為什麼?
縱使這屍體生前是契丹皇族、東辰之主,又如何?
屍骨既寒,功名成土,哪怕大遼內部尚存爭議,可也不至於讓人如此瘋狂。
她沒有時間深思,因為就在下一瞬,棺蓋被人硬生生撬開。
可當他們開啟靈柩,撕開裹屍的綢緞,露出內裡的物件時,空氣裡卻剎那間瀰漫著一股莫名的詭異感。
蕭鈺站在不遠處,皺眉看著那一幕。
沒有屍體。
偌大的棺木中,空蕩蕩的,除了一套依照遼制縫製的壽衣,鋪墊整齊的絲帛之外,沒有屍骨。
四周頓時死寂一片,所有劫匪在見到棺內情景的那一刻,竟全都露出了異樣的神色——驚愕、憤怒,甚至隱隱透著恐懼。
然後,前所未有的畫面出現了,他們爭搶的樣子不是為了洩憤,挫骨揚灰,更不是立威,示人警戒;而是在翻找著什麼。
幾名劫匪搜尋未果,旋即臉色大變。
蕭鈺位於棺木最近,瞧見劫匪的表情,眯起眼,心底掠過一絲異樣的不安。手中的劍反手刺穿了一個試圖靠近的黑衣人,她腳步輕移,慢慢靠近,試圖看清棺木裡的異狀。
除了沒有屍骨,那些絲帛上,竟有一片片淡淡的血痕,已然乾涸,像是屍體躺過、浸染而成。
可若真有屍體,又怎會憑空消失?
忽然,一陣極其微弱的異香浮動而起,蕭鈺心頭一凜,側目朝棺木內仔細打量。
被匪徒翻亂的衣物間,有一種極為罕見的藥粉殘留——幽息散。
這是一種能讓人短暫陷入假死狀態的丹藥,服用後心跳微弱至不可察,面板冰冷如屍,甚至連腐敗氣息都會模擬出來,令驗屍之人難辨真偽。
可一旦時間過去,服藥者便會自行甦醒,猶如死而復生。
她指尖微顫,視線鎖定棺木角落。
隱隱間,她看到一抹極淡的指痕,像是有人曾在棺底緩慢移動過。
心中某種猜想陡然成形——棺中之人,曾在死前醒來過!
既然會用幽息散,那會不會用其它的丹丸就很難說了。
絲帛上的血痕,到底是因為耶律倍受傷留下來的,還是……他就壓根沒醒來,被“化髓蝕骨丹”給融了?!
想到此處,她背脊微寒。
“撤!”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黑衣人們竟然毫不戀戰,迅速四散遁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一刻,蕭鈺終於想明白了,耶律屋質沒有撒謊。
至少當時他的態度足夠坦然,從未表現出對刺客的絲毫忌憚,甚至在聽聞可能遭劫的訊息後,仍舊風輕雲淡地照常研讀他的古書。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一時又說不上來。
兵分兩路,調虎離山。
這場伏擊的真正目的:劫匪搶的從來不是屍體,而是某樣隱藏其中的“東西”。
顯然,那東西根本不在棺中。
耶律屋質不僅欺騙了對手,也成功愚弄了她。
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猛地轉頭看向水路方向。
封崎、白衍初,他們有危險!
雖然從棺木發現的異象讓她心中疑慮重重,可來不及仔細查探了,封棺是第一要務。
空棺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在這些兵卒距離目標尚遠,對靈柩尚存敬意,不會如她一般,探頭查探細節。
蓋好棺材板,蕭鈺迅速卸下身上的腰牌,丟給士兵,隨即下達命令:
“一部分人留在此處守好靈柩。找兩個腳程快的,立即向附近的駐紮營申請調遣,去支援河道。”
她再無遲疑,直接翻身上馬,沿著伏擊者撤離的方向疾馳而去,必須在敵人大軍匯合之前,趕到真正的目標地點。
但——她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遠處的江面上,火光沖天,隱約傳來刀劍交擊與慘叫之聲,殺意濃烈如血,籠罩著夜色之下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