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舫,這艘紅極大江南北的畫舫,不僅僅因其貫穿整條大河與遼水的商路,更因船上美若天仙的佳人,讓無數達官貴人流連忘返。
這兩年,能歌善舞的姑娘層出不窮,國色天香者更是不乏其數。可真正能紅極一時、紅得長久的,卻屈指可數。
一方面,畫舫美人薈萃,佳麗如雲;另一方面,船主雖以風月為生,卻也講求規矩。只要客人出得起價、姑娘願意,他絕不吝於為她們覓一條好出路。
因此,坊間常笑稱:能被送入伶人舫,那是窮人家的丫頭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沒準搖身一變成了鳳凰,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但縱然如此,這裡終究不是良家女子甘願踏足之地——不過是比尋常風月場,多了幾分體面罷了。
近兩年,有一位來自吳越的佳人風頭正盛。
她面如桃花,腰似扶柳,聲若鶯鈴,一舞驚鴻。
年未及笄,便已在伶人舫中獨佔一席之地,甚至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畫舫——花舞閣。
在伶人舫,這是莫大的榮耀。
各國王侯將相不惜千金,只求得一見芳容,聽她清唱一曲,或看她翩然起舞一回,便覺此生無憾。
今夜,耶律屋質便下榻於此。
遼水潺潺,夜色如墨,水面漾著絲緞般的微光,遠近燈火連綿,渲染得整個畫舫一派歌舞昇平。
花舞閣雖被人包下,仍擋不住遠處環伺的人群。哪怕只能透過飄起的水簾一窺驚鴻,抑或僅是聽見隔水飄來的吟唱,都是一番難得的風韻。
然而今夜,水簾之後卻靜得出奇。
既無歌聲,亦無舞姿。
船舫唯一傳出的琴音,竟也並非出自妙齡佳人之手,而是由一位年邁的琴師隨意撥弄,興致寡淡,有一搭沒一搭地奏著曲子。
花舞閣的主人——花舞,昨日匆匆收到了眼前這位惕隱大人的拜帖。
她不知他用了何等手段,竟讓原本約定好的那位後晉王侯,甘願讓出位置,甚至毫無怨言。
然而更令她疑惑的是,當侍女前去探問這位大人的喜好時,他竟然什麼都不要求。不聽曲,不看舞,只要她乖乖坐在身側,吃飯陪酒便可。
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她雖是清倌人,卻也聽聞過不少前來尋歡作樂的風流客,哪個不是百般挑剔?!
今夜這位爺卻連一杯助興的酒都未曾強求,甚至連一個多餘的要求都沒有。
她心下更為不安。
起初落座時,一直暗暗戒備,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身旁的男人。
此人雖不似那些尋常的酒肉凡夫,眉目深邃,氣度清貴,可俗話說“識人識面不識心”,若他有什麼特殊嗜好,她一個小小舞姬,怕是難以應對。
然而,待她的年紀被提及之時,這位大人卻極自然地命人將她面前的酒盞撤去,換成了溫熱的清茶。
她一時怔住,未曾反應過來。
只聽他語氣淡淡,帶著疏離的溫柔:“姑娘既然尚未成年,便不宜飲酒。”
他自己卻一杯接著一杯地飲著,像是非要灌醉自己一般。
她看在眼裡,心中更是疑惑。
隨著酒過三巡,他終於露出幾分醉態。
明明飲的是烈酒,眼神卻愈發清亮,滿目春光流彩,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這模樣,實在與喝悶酒的人不同。
旁邊跟隨的契丹少年忍不住出聲相勸,那大人卻只是輕笑一聲,置若罔聞,繼續飲盡杯中酒。
李思穆看得更是不解。
今夜的風很靜,水波輕緩地拍打著船舷,像是無聲的嘆息。
她隱隱覺得,有事即將發生。
不知何時,四周竟變得無比寂靜。
方才還圍繞在船舫周圍,等著一睹風華的零散船隻,似乎因遲遲未見動靜,悄然散去。更遠處的畫舫、商船,也不知何故拉開了距離,遼水之上驟然空曠無比。
整艘船舫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向了深水區,四周漆黑幽深,只有水波無聲地拍打著船舷,寂靜得彷彿落入了某個不為人知的死角。
遼水的寬闊幽暗,如同一頭沉眠的巨獸,吞噬了所有的光亮,叫人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花舞微微蹙眉,心生疑竇,正欲起身走向窗邊探查,卻冷不防被人抬手按了回去。
她一怔,抬眸便對上了一雙明亮警惕的眸子——契丹青年目光凌厲,朝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一刻,她才驟然意識到異樣。
惕隱大人今日帶來的兩名年輕護衛,已然全身緊繃,刀出半鞘,蓄勢待發。
空氣中,潛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殺氣。
突然,一陣輕微的水聲從船艙底部傳來,細碎得幾乎被夜色吞沒。
緊接著,數道溼漉漉的黑影無聲無息地躍上甲板,貼著陰影潛行而來,未等李思穆看清,已有人提刀疾掠而至,寒光霍霍,直取他們所在的位置!
刀光破風,凌厲而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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