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醫丹師,你聰明,想必不會拒絕一個如此光明正大的機會。”
蕭鈺微微一笑,眼底波瀾不驚:“……那便要看,柳大人能給出什麼樣的條件了。”
兩人對視,皆在彼此眼中窺探試探。
棋局已開,他們都知曉,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
夜色濃稠如墨,荊南城的街道早已沉入寧寂,唯獨城北一處大宅仍透著暗紅色的光。
宅院深處,高聳的煉丹房靜靜佇立,火光透過厚重的窗欞,投下隱隱晃動的影子。
蕭鈺貼著屋簷疾行,足尖點落無聲。
循著線索追查“戰奴丹”的來源,本以為這只是一座普通的煉丹坊,卻在靠近時,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她皺了皺眉,心底隱約升起一絲不安。
正當要躍上房頂,準備找個切入口時,一道黑影卻已經先她一步站在那裡。
夜風拂過,黑衣翻飛,白衍初負手立在屋脊之上,垂眸看著下方的煉丹房,神色淡漠。
蕭鈺停下腳步,眸光微斂,語氣平靜:“怎麼是你……”
白衍初偏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大小姐就是神通廣大,連這裡都能找到。”
蕭鈺未理會他的調侃,只是看了看下方。
白衍初既然已經來了,說明大遼打算站在昭周這一方了。
也算是好事,給她減少了阻力。
她沒有多言,目光示意煉丹坊的方向。
白衍初微微挑眉,下一瞬,二人便如兩道輕煙般掠下屋簷,默契地一前一後潛入煉丹坊。
煉丹坊內部寂靜無聲,唯有丹爐的火光映照出搖曳的陰影。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藥草味,但掩蓋不住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蕭鈺皺了皺眉,正要往前走,卻聽見白衍初的腳步忽然停住。
他站在一面牆前,目光微沉,手指微微收緊。
牆上,懸掛著一排排孩童的屍骨,細小的白骨整齊排列,骨骼之上殘留著淡淡的血漬,甚至有些還未徹底風乾。
白衍初的身體僵了一瞬,下意識地伸手,就去捂住蕭鈺的眼睛,聲音低啞:“別看。”
但已經遲了。
蕭鈺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微滯,指尖不自覺地握緊。她站在那裡,幾乎無法動彈。
牆上的白骨層層疊疊,宛如某種扭曲的供奉,映在她眼中,竟帶著一股詭異的儀式感。
空氣彷彿凝滯了。
蕭鈺撥開擋在眼前的手,緩緩走上前,指尖輕顫著拂過一塊孩童的肋骨,聲音極輕:“……他們的血,被用作丹引。”
她的聲音平靜,語氣卻隱隱透著一絲控制不住的顫抖。
白衍初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微微顫抖的指尖,眸光暗了暗。
他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他也不好受。
煉丹坊的火光映照著牆上的白骨,那些孩子或許在幾個月前,甚至幾天前,仍然活著,仍然在哭喊,仍然以為自己能回家……
但他們沒有回家,他們的血被煉成藥引,他們的骨頭被清理、曬乾、掛在牆上,成為丹師引以為傲的“材料”。
沉默如潮水般蔓延。
蕭鈺站了一會兒,緩緩閉了閉眼。
然後,她鬆開手,神色重新恢復了冷靜。回頭看向白衍初,語氣平靜:“下去。”
白衍初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兩人沒有再多言,繼續深入查探。
地牢的鐵門厚重冰冷,蕭鈺探手觸碰,門縫間透出的腥臭味讓她眉頭微皺。
白衍初隨手一撥,鎖釦輕易被撬開。
門內,是一片幽暗的牢房。
五名衣衫襤褸的男子被鎖在狹小的空間裡,手腳被沉重的鐵鏈束縛,身上佈滿傷痕,地面上殘留著尚未乾涸的丹藥渣滓。
他們的眼神是空洞的,沒有焦距,彷彿已經失去了靈魂。
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味與腐爛的氣息。某個戰奴聽見動靜,緩緩抬起頭。然後,忽然瘋狂地嘶吼起來,撞向鐵欄!
“啊啊啊啊——!”
他的瞳孔已經失去了神采,佈滿血絲,整個人如同野獸一般,不停地嘶吼,似乎想掙脫鐵鏈撲出來。
這不是人,這是活著的武器,是徹底被改造的怪物。
白衍初站在門口,眸色沉沉。
他握緊了拳,指尖微微泛白,眼底浮現出些許不屬於此刻的情緒。
這一幕,與他的某些記憶,重疊了。
血,痛苦,絕望,被當作武器,被迫吞下藥物,被改造,被訓練,被拋棄……
他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呼吸也有些不暢。
蕭鈺察覺到他的異樣,微微側頭:“你——”
然而話音未落,她便聽到身後傳來利刃劃破喉嚨的聲音。
噗嗤。
鐵鏈的晃動戛然而止。
白衍初剛剛還僵硬的手臂,此刻已經沾滿了血。
他殺了那幾名戰奴。
蕭鈺的眼神微微一凝。
正要驚訝於他的身手,九尾突然在識海里出聲:
「這小子能借用那老東西的力量,但不多。能力……像是被什麼封印住了。」
蕭鈺沒有說話,腦海裡一閃而過的疑問被她壓下。
她低頭看了看白衍初沾血的手指,神色沒有波瀾。嘆了口氣:“……走吧。”
此時的白衍初面無表情,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兩人一路下行,來到煉丹坊最深處的丹爐前。
火熾烈,空氣中瀰漫著焦臭味。
蕭鈺低頭看了一眼,爐內燃燒著的,不僅僅是藥渣,還有一具尚未完全炭化的屍體。
他們今晚並未找到戰奴丹的完整配方,相當於無功而返。
沉默了許久的白衍初,忽然笑了:“不知道在荊南城縱火,是什麼罪行?”
蕭鈺淡淡道:“肯定比虐殺這麼多孩童判得輕。”
白衍初微微挑眉,手指輕輕一轉,一抹墨色火苗在指尖跳躍。
下一刻,火焰吞噬了一切。
煉丹坊在夜色中燃燒殆盡,而他們躍上房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