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一時沉默。
白衍初卻像怕她誤會,又低聲補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也想被你求一次。”
語氣太低太輕,像風吹過耳畔,輕得幾乎聽不清楚。
她喉頭髮澀,許久才道:“那個‘他’……不是別人,是我夢裡的畫面。”
“嗯?”他抬起頭,望向她。
“好像是……鬼王。”蕭鈺靠在榻上,緩緩閉上眼,語氣裡透出一絲疲憊,也帶著淡淡的悵惘,“我夢見了他和九尾的過往。”
“前半段,九尾被修士控制,披著嫁衣,去刺殺鬼王。”
“後半段,是一座斷崖。風很大。崖邊有一棵樹,被雷劈斷了,枝椏間纏著九尾狐殘破的身軀……她還活著,卻動彈不得。”
“鬼王跪在樹下,低聲問她一句話。”
她睫毛輕顫:“他說:‘你為什麼當初沒有下殺手。’”
白衍初的眼神微動。前半段共生蠱連線著,他們意識共通;後半段應該是共生蠱碎裂時,她獨自觸碰到的記憶。
“她已經只剩最後一尾,根本無法開口。”蕭鈺聲音輕得像夢囈,“鬼王抱著她,瘋了一樣衝進巫族廟堂,求他們用命蠱,換命救她。哪怕只剩一縷魂,也要救她。”
“可巫族的大祭司卻嘲笑他,她活著的時候你想要治她於死地,如今死了,又在這裡哭什麼。”
白衍初心頭一震,彷彿血脈深處,有某種久違的記憶正悄然甦醒。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指尖。
“……後來呢?”
“我也不知道後來。”
蕭鈺緩緩睜開眼,眸光沉靜而複雜,“只是覺得……這份執念太苦了。明明相愛,卻因一個錯位,一個誤解,就這樣錯過了彼此。”
“他愛她,卻沒能救她。她也愛他,卻始終沒等來那一句回頭。”
白衍初垂下眼簾,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像是忽然理解了什麼,又像在某個更深的意識裡,隱隱觸碰到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悲意與孤寂。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嘴角扯出一抹瀲灩的笑:“可我怎麼看,那兩個千年的老東西,一見面就掐得天翻地覆,哪有你夢裡這般死去活來、虐戀情深的模樣?”
蕭鈺望著他,眸光一動不動。
她沒有笑,也沒有接話。
白衍初的輕描淡寫,非但沒有起到安慰作用,反倒像是在某個原本已壓下的念頭上,輕輕添了一把火。
他終於意識到糊弄不過去,低低嘆了一口氣,聲音也緩了下來,將話題轉回:
“……所以你離開客棧,明知道我是被調虎離山了,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陷阱。”
“你怕我出事,可我更怕你有事。”
她緩緩靠進他懷裡,像是終於卸下了所有防備,聲音低得幾乎要被夜風吹散:
“阿初,我怕你死掉……也怕我撐不住。以後遇上危險的事,我們一起商量,好不好?別再有第二次了。”
白衍初怔了一下,隨即緊緊圈住她,幾乎是把人整個抱進胸腔,連聲音都微微哽住:
“……好。我們不再有第二次。”
燭火輕晃,夜色沉沉。
夢未醒,恨未消,但在這一刻,他們在彼此臂彎裡,聽見了那句來不及說出的“別走”。
她自然也不知,在她昏迷的一天裡,兩個魂魄終於達成了某種不曾言說的共識。
……
夜深燈靜,窗外月色如水,透過竹影投下斑駁光影。蕭鈺倚在榻上,身上披著一件薄毯,懷中捧著一盞熱藥,藥香苦澀,氤氳著一絲潮溼寒意。她眉心輕蹙,卻仍一口一口地喝下。
白衍初坐在她床前,執帕輕拭她唇角的藥漬,動作細緻又剋制。
他眉眼柔和,卻藏著掩不住的寵溺與心疼,低聲道:“我不打算瞞你。接下來這一步,我們得主動出手。”
蕭鈺聞言抬眸,目光從茶盞轉向他,眸色清冷中帶著些倦意:
“打算怎麼做?”
白衍初眼神沉靜,嗓音低緩,彷彿在陳述一件風平浪靜的事:
“把‘少樓主重傷昏迷’的訊息,和‘劉夙被絞殺’的線索,一併放出去。”
空氣像是頓時凝固了一瞬。
不遠處的案前,封崎猛然一怔,原本正翻閱情報的手驟然停下。他抬起頭,目光凌厲:
“我們身處東辰,局勢未穩,北院又恨不得將咱們一網打盡。你現在把傷勢和線索都放出去,不等於自己走到風口浪尖上去麼?”
白衍初卻神色不動,只靜靜看著他,語氣如常:
“引蛇出洞。攤開我們的’弱點’,敵人才能露出真正的獠牙。若想破局,就得先給他們一個動手的機會。”
封崎皺緊了眉,眼神在他和蕭鈺之間來回掃視,片刻後低聲道:
“可這太冒險了……曉如今傷得不輕,一旦敵方全力撲殺,咱們真能扛得住?”
白衍初沒有立刻回答。他垂下眼,掌心微微收緊,像是權衡,又像是自問。片刻後,他輕輕搖頭:
“說不上有絕對把握。但前夜那一戰,太多勢力與問題,提前跳了出來。局勢雖亂,棋盤上卻開始清晰。誰是敵,誰是假友,現在不難看出。”
花舞倚在床的另一頭,聽到此處忍不住開口,聲音清透:
“南院那個坑……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劉夙突然帶著荊南國師現身,看似偶然,其實步步精準。一頓夜宴剛結束,轉頭就在必經之路伏擊——這不是湊巧,是引我們入局。”
她走近幾步,語氣凝重,“若不是耶律重元在後推波助瀾,這局落不下得這麼快。哪怕他沒親自布棋,至少也放了風。”
蕭鈺將藥盞放下,手指按在瓷沿,微涼的觸感令她精神一振。她輕聲應了一句:
“他放風,我們就借風起火。只是……火燒哪邊,還得慎之又慎。”
眾人目光交匯,各自心知肚明。
白衍初指尖無聲敲著床邊,節奏平穩,卻透出深思與不容置疑的冷意:
“劉夙之死,對北院這條暗線而言,更是警示。我真正想引出來的,是他背後的那位。”
他語聲平靜,卻像釘子一樣釘進心裡。
蕭鈺聞言一震,眉間倏地蹙緊。
她緩緩伸手覆住他冰涼的手指,語氣低柔卻遲疑:
“或許……並不是他。也可能……”
話未說完,白衍初眼眸一凜,反手握住她的掌心,聲音壓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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