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道院監事府邸。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琉璃瓦上,唯有書房一隅燈火通明,映照著張長生冷峻的側臉。桌案上攤開兩幅由蒼天之力標記的精神圖景——東海迷霧荒島,南疆邊陲祠堂。殺意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在他眼底無聲湧動。
“少爺。”俞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您找我?”
“進來。”張長生頭也未抬,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東海荒島的座標,那代表崔氏藏身洞穴的標記,如同毒蛇的瞳孔,散發著陰冷怨毒的氣息。
俞懷推門而入,一身勁裝,腰懸長刀。他敏銳地察覺到書房內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氛,尤其是張長生身上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讓他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兵也感到心悸。
“俞懷,”張長生終於抬起頭,目光如電,直刺俞懷心底,“你妻父的血仇,可還記得?”
俞懷渾身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刻骨的痛楚與仇恨,雙拳緊握,指節捏得發白:“少爺!此仇不共戴天!屬下無一日敢忘!只是…那劉十三…”
“劉十三並非真兇。”張長生打斷他,聲音斬釘截鐵,“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而且,此人現在就在東海的一座荒島上。”
“什麼?!”俞懷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佈,“是誰?!少爺,您告訴我,是誰?!”
“一個老妖婆,名叫崔氏。”張長生語氣冰冷,“八方樓的餘孽,東海妖族的爪牙。她不僅策劃了八方樓血案,害死千名孩童,更是五年前在雲州,指使玄武營士兵,假扮王麟親隨,擄走你妻子,殺害你岳父的元兇!”
“崔氏…八方樓…”俞懷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五年前那血腥的一幕幕,妻子絕望的哭喊,岳父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原來…原來不是王麟!是這惡毒的妖婆!
“她為何…為何要害我妻父?”俞懷的聲音嘶啞,帶著壓抑到極致的痛苦。
“因為你!”張長生目光如刀,“因為你是我的人!崔氏的目標一直是我!五年前,她便在雲州佈局,意圖透過控制你,或者製造事端引我入局。你妻父之死,不過是她隨手佈下的一枚棋子,用來擾亂你心神,甚至…借你之手,挑起我與王為之的衝突!”
“因為我…因為我…”俞懷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巨大的自責如同毒蛇噬心!原來…原來竟是自己連累了妻父!若非自己追隨少爺,若非自己…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那口血噴出來。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張長生厲聲喝道,一步跨到俞懷面前,目光灼灼,“崔氏此刻正在東海荒島,以邪術詛咒於我!她手中,還握有你妻子一縷殘魂,作為詛咒媒介!此獠不除,你妻父之仇難報,你妻子殘魂難安,我亦永無寧日!”
“殘魂?!”俞懷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少爺!您是說…我娘子她…她還有殘魂在?!”
“不錯!”張長生點頭,“被崔氏以邪法拘禁,日夜折磨,作為詛咒我的養料!此仇此恨,你可願親手了結?”
“願!屬下萬死不辭!”俞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再抬頭時,雙眼赤紅如血,殺氣沖天,“請少爺下令!屬下必手刃此獠,碎屍萬段,以慰我妻父在天之靈,救我娘子殘魂脫困!”
“好!”張長生眼中寒光爆射,“今夜子時,東海荒島!我帶你…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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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無名荒島。
夜色下的島嶼,被濃得化不開的灰霧籠罩,死寂得如同鬼域。嶙峋的礁石如同怪獸的獠牙,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海浪拍打著岸邊,發出空洞而壓抑的迴響。
島嶼深處,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入口被人工開鑿擴大,洞口被厚重的藤蔓遮掩,只留下一條僅容一人透過的縫隙。洞內,陰風慘慘,腥氣撲鼻。
洞穴中央,一座由慘白獸骨壘砌的祭壇散發著幽幽綠光。祭壇之上,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渾濁不堪的綠色珠子,正是崔氏那根骨杖頂端的邪物!此刻,珠子表面黑氣繚繞,無數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在其中掙扎、哀嚎,發出無聲的尖嘯。
崔氏盤膝坐在祭壇前,枯槁如雞爪的雙手結著一個詭異的印訣。她口中唸唸有詞,聲音嘶啞如同夜梟啼哭,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令人作嘔的邪惡韻律。在她面前的地面上,赫然擺放著幾樣東西:一截纏繞在骨杖上的烏黑頭髮(張長生的),一方染血的破碎衣襟(俞懷妻子的),還有…一塊巴掌大小、通體赤紅、隱隱有龍形虛影遊動的…龍脈碎片!
那龍脈碎片散發著微弱卻精純的龍氣,此刻卻被崔氏以邪法強行抽取,化作絲絲縷縷的血色能量,注入那顆怨魂珠中。同時,那方染血的衣襟上,一縷極其微弱、幾乎透明的女子殘魂虛影,正被怨魂珠散發的黑氣死死纏繞、撕扯,發出無聲的淒厲哀鳴!
“張長生…小畜生…”崔氏佈滿褶皺的老臉上,肌肉因怨毒而扭曲,三角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若非你這攪屎棍!老身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八方樓,豈會一朝傾覆?!若非你多管閒事,揭破地下暗穴,老身何至於倉皇逃離,如喪家之犬?!更可恨的是…你竟敢毀我龍脈碎片!”
她枯爪猛地指向祭壇上那塊赤紅碎片,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顫抖:“這龍脈碎片,是老身耗費無數心血,犧牲數百暗樁性命,才從大乾各地龍脈節點竊取而來!每一塊都蘊含著天地精華,是我東海妖族化龍昇天的關鍵!可你…你這該死的小畜生!竟用那該死的天道之力,汙染了它!讓它沾染了駁雜的規則氣息!使得碎片之間再難完美融合!你毀了老身數十年的心血!毀了我東海妖族重返巔峰的希望!此仇不共戴天!老身恨不得食你肉!寢你皮!抽你魂!煉你魄!”
崔氏越說越激動,渾濁的老眼中血絲密佈,枯瘦的身軀因極致的恨意而微微顫抖:“今日!老身以龍脈為引,以千魂為祭,以這賤婢殘魂為媒…咒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桀桀桀…”
“嘖嘖嘖,這老虔婆,玩得挺花啊。”識海中,玄天慵懶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響起,“‘千魂血祭引龍煞,殘魂為媒鎖命魂’?上古巫族‘釘頭七箭書’的簡化版?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這點微末道行,連給姑奶奶我撓癢癢都不夠。”
“並非道行深淺問題。”青天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洞悉本質的淡漠,“她以龍脈碎片為引,強行撬動一絲地脈之力,試圖繞過天道規則,進行因果層面的咒殺。此乃取巧之道,亦是取死之道。天道之下,一切因果皆有定數,妄圖以邪法篡改,必遭反噬。”
“哼,管她什麼道!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詛咒宿主,就是找死!”玄天冷哼一聲,“宿主,別跟她廢話了,直接碾死這隻臭蟲!讓她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規則之力!”
張長生心念微動,並未回應玄天,只是眼神愈發冰冷。他早已透過絕對領域,將洞內的一切盡收眼底,包括崔氏那怨毒的咒語和俞懷妻子殘魂的痛苦掙扎。
“娘子——!”一聲撕心裂肺、飽含無盡痛苦與暴怒的咆哮,如同驚雷般在洞穴外炸響!俞懷到了!
轟!
一道凌厲無匹的刀光,裹挾著滔天殺意與悲憤,如同九天銀河傾瀉,瞬間撕裂了洞口的藤蔓,狠狠斬向祭壇前的崔氏!
崔氏老臉劇變,渾濁的三角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她反應極快,枯爪猛地一拍地面,一道粘稠如墨的黑色光盾瞬間升起!
鐺——!
金鐵交鳴般的巨響震徹洞穴!刀光斬在光盾之上,爆發出刺目的火星!光盾劇烈震盪,表面出現道道裂痕,卻並未破碎!
“俞懷?!”崔氏看清來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厲嘯,“你這螻蟻,竟敢找到這裡?!找死!”她枯爪一揮,怨魂珠中頓時射出數道漆黑如墨、帶著淒厲鬼嘯的怨魂鎖鏈,如同毒蛇般纏向俞懷!
俞懷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對那襲來的怨魂鎖鏈不閃不避,手中長刀再次爆發出慘烈的刀芒,不顧一切地斬向崔氏!他眼中只有祭壇上妻子那痛苦扭曲的殘魂虛影!只有那老妖婆怨毒的嘴臉!
“死——!”
“哼!不自量力!”崔氏冷笑,怨魂鎖鏈瞬間纏上俞懷的刀身和手臂!一股陰寒刺骨、充滿絕望與痛苦的負面能量瘋狂湧入俞懷體內,侵蝕他的血肉,撕扯他的靈魂!俞懷悶哼一聲,動作頓時一滯,刀光也黯淡下來。
“桀桀桀…被心愛之人殘魂所化的怨氣侵蝕,滋味如何?”崔氏得意地怪笑著,枯爪再次抬起,準備給俞懷致命一擊!
就在此時!
“定!”
一個冰冷、漠然、彷彿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聲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諭,驟然在洞穴中響起!
嗡——!
隨著這個字落下,一股浩瀚、冰冷、至高無上的規則意志,如同無形的天幕,轟然降臨!整個洞穴的空間瞬間凝固!
翻湧的黑霧停滯了!
射出的怨魂鎖鏈定格在空中!
崔氏臉上得意的獰笑僵住了!
就連祭壇上怨魂珠散發的幽光,都如同被凍結!
時間、空間、能量…一切的一切,在這股絕對意志面前,都失去了意義!這是來自更高維度的碾壓!是規則對無序的絕對支配!
“什…什麼?!”崔氏渾濁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絕望!她感覺自己如同琥珀中的蚊蟲,連思維都被徹底凍結!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身著青衫的身影,如同閒庭信步般,從被撕裂的洞口走了進來。
張長生!
他眼神平靜無波,彷彿眼前這怨氣沖天的邪惡魔窟,不過是尋常風景。他看都沒看崔氏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祭壇之上,落在了那縷被黑氣纏繞、痛苦掙扎的女子殘魂虛影上。
“蒼天前輩,淨化此地怨氣,護住那縷殘魂。”張長生心念微動。
“指令確認。規則重構,淨化啟動。”識海中,蒼天冰冷的聲音回應。
嗡——!
一股純淨、空靈、彷彿源自宇宙本源的光芒,自張長生眉心悄然綻放!這光芒並非尋常的光,而是由無數細密的、流動的規則符文構成!光芒所及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那翻湧的黑氣、淒厲的怨魂哀嚎,在接觸到這光芒的剎那,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連“滋滋”聲都來不及發出,便瞬間汽化、湮滅!構成它們的怨念、詛咒等負面能量,直接被規則層面的力量徹底抹除!彷彿從未存在過!
纏繞在女子殘魂上的黑氣鎖鏈寸寸斷裂、消散!那縷微弱透明的殘魂,在純淨規則之光的包裹下,停止了痛苦的掙扎,變得安詳而純淨,彷彿迴歸了宇宙本源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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