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車隊啟程不久,一支五萬人的禁軍也如影隨形般拔營而起,遠遠綴在車隊後方,捲起的煙塵如同一條土黃色的長龍。
崔量坐在車轅上,頻頻回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發白。那支禁軍沉默的行進,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肅殺之氣,讓他心驚肉跳。“陸…陸先生,”他聲音有些發緊,指著後方,“那禁軍…他們這是…?”
陸安順著他的目光瞥了一眼,神色淡然:“不必驚慌,是我讓他們撤出拒妖關的。有他們在關內,我不放心。”
崔量聞言,懸著的心才猛地落回肚子裡,長長吁了口氣,看向陸安的眼神充滿由衷的敬佩:“先生高瞻遠矚!如此甚好!沒了這五萬雙眼睛和刀子,拒妖關才能真正鬆口氣,再加上先生此行若能爭取到朝廷的明面支援,再配合先生欲開坊市之舉……”
倏然崔量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壓低聲音試探道:“先生所圖,莫非是想讓拒妖關…自成一體,遊離於大永之外?”
陸安毫不避諱地點點頭,目光銳利如刀:“崔管事好眼力。唯有如此,拒妖關才能擺脫掣肘,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立於不敗之地。我既動身,自然要為他們鋪好後路,不能再讓拒妖關如從前般孤軍奮戰,任人宰割!”
崔量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既有震撼,也有一絲瞭然。
崔量沉默片刻,彷彿下定了決心,聲音低沉而凝重:“先生既有此宏願,崔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此事關乎拒妖關存亡根基,更牽涉一樁被刻意塵封的秘辛。”
“哦?”陸安劍眉微挑,“但說無妨。”
“先生可知,”崔量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其實十年前,拒妖關…本就不該存在了?”
陸安眼神一凝:“此言何意?”
“尋常百姓或許不知,但我五姓七望這等世家大族多少有些特殊渠道。”崔量嘆道,眼中浮現追憶之色,“十年前那場浩劫般的妖潮,其勢遠超以往!當時坐鎮拒妖關的是威震九州的‘威遠侯’葉鎮疆大人!他老人家當時已是須延天巔峰之境,甚至聽說已經半步踏入寂然天!可那一次……來襲的裂疆妖魔,足有八位!”
崔量聲音微微發顫:“葉侯爺……他以一己之力,燃燒生命本源,硬撼八魔!那一戰,打得天崩地裂,拒妖關地動山搖!最終……葉侯爺拼著身死道消,硬生生斬殺了其中六位!剩餘兩個亦是身負難以癒合的重創,這才讓拒妖關……勉強殘存了下來。”
陸安眉頭緊鎖,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如此慘烈?為何此關非破不可?裂疆妖魔並非不死,拒妖關也非無險可守,為何聖地與大永朝廷竟存了放棄之心?!”
崔量臉上浮現深深的無奈和一絲嘲諷:“具體緣由,崔某層次不夠,難以盡知。但家族高層中流傳著一個說法……拒妖關被破,乃‘天道大勢’!與其耗費巨大代價在此死守,不如順勢放棄,儲存實力,以應對未來更大的災劫!這……似乎是聖地與大永皇室高層共同議定的結果。”
“天道大勢?呵呵呵……”陸安不由得發出一串冰冷的笑聲,笑聲裡壓抑著滔天的怒火,“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就將關內數萬軍民當作棄子?!好一個‘儲存實力’!好一個‘天道’!”
崔量苦澀地搖頭:“先生……十年前拒妖關內的百姓,可遠非如今的數萬之數……那是整整三十餘萬生民啊!妖潮來襲之時……他們……”他喉頭哽咽,說不下去。
陸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指節發白:“三十萬軍民……就這麼……被放棄了?!”
“也……並非完全放棄。”崔量深吸一口氣,眼中帶著一絲複雜的光,“據說妖潮未到之前,九大聖地曾派人前來,聲稱要接走安撫這些百姓,將他們遷往聖地勢力範圍庇護。但……”
崔量頓了頓,看向陸安,幽幽道,“被葉鎮疆侯爺……斷然拒絕了!侯爺他……寧死,也不願將百姓送入虎口!想必先生也清楚,那些百姓若真被聖地‘接收’,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光景!”
“九大聖地……大永皇室……”陸安輕聲喃喃,眼神卻銳利如冰錐,“倒是聯手演了一出好戲!一個唱紅臉要‘安撫百姓’,一個唱白臉‘無力迴天’,如此顯而易見的計謀,他這個當皇帝的真一點苗頭都看不到?!他難道看不出這是九大聖地在明目張膽地收割他大永的民力根基?!讓自己的子民去給別人當牛做馬,他這個皇帝,當得可真夠窩囊!”
崔量只能報以更深的苦笑:“陛下的難處……唉。可若不這麼做,代價先生也看到了。拒妖關殘破,百姓十不存一……若非先生橫空出世,力挽狂瀾,此次妖潮,拒妖關必然應了那‘天道’,徹底化為廢墟。這……似乎都在印證著那個所謂的‘大勢’。”
“愚蠢!”陸安譏諷一笑道,“別人畫個餅,說個‘天道’,他就信了?活該好好一個國家,被一群豺狼扯得四分五裂,民不聊生!”
“呃……”崔量尷尬地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其實……現在的大永也……也還算安穩。起碼我們五姓七望,還是在盡心竭力地為陛下安土牧民,維繫一方……”
“為陛下安土牧民?”陸安似笑非笑地打斷他,眼神帶著洞穿人心的銳利,笑眯眯道,“崔管事,這話你自己信嗎?五姓七望,與那九大聖地又有何本質區別?無非是國中之國罷了!你們牧的,是你們自己家族的‘土’!安的,是你們自己門閥的‘民’!”
崔量被戳中心事,老臉一紅,乾咳兩聲:“嘿嘿……都一樣,都一樣……都是為了這片土地嘛……”
陸安搖頭失笑,不再多言。這些世家大族的臉皮和顛倒黑白的本事,當真是一脈相承。
一月後,大永帝京近郊。
連綿的車隊終於駛入帝京地界,繁華的氣息撲面而來,道路變得寬闊平整,行人車馬也明顯增多。
“陸先生,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帝京城門了!”崔量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精神尚可。他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巍峨輪廓,“車駕會送先生和林籬姑娘到城門外。崔某……就不過去了。”
“哦?崔管事不一同入京?”陸安問道。
崔量無奈地搓了搓手,臉上露出商賈特有的精明和一絲肉痛:“唉,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商賈入京,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大商隊,入城前得交一筆不菲的‘城門捐’!這還只是開始,城內各處關卡、市集,名目繁多的‘規費’更是層出不窮……”
“城門捐?規費?”陸安蹙眉,“這是朝廷所收?用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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