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您在為國戍邊,還在為朝廷賣命,可他卻在暗中編織羅網,要將您全家趕盡殺絕!這樣的君主,還值得您死心塌地效忠嗎?”
“真正的明君,縱有疑慮,也會光明正大地試探,而非用這般陰毒的手段。”
謝景洲的臉色一寸寸沉下去。
沈雋意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他自欺欺人的外殼。
“皇上派我來雲城查驗軍務,看似器重,實則是想利用我與謝家的關係蒐集罪證。”沈雋意淡淡道,“在他的棋盤上,我亦是枚隨時可棄的棋子。配合他,便是功臣。不配合,便與謝家一同覆滅。這樣的君王,您覺得還有半分仁德可言嗎?”
“所以,”沈雋意步步緊逼,“皇上不信任鎮國公府,也不信任我。在他眼中,我們都是需要剷除的障礙。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死守那份愚忠?”
他走到謝景洲身邊,指著遠處的雲城:“您並非束手就擒之人,這點我清楚。可您要就這樣認命嗎?”
“您確定要眼睜睜看著謝家被滅族,看著雲城將士被屠戮,看著這裡的百姓淪為蠻族刀下亡魂?”
這些話如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謝景洲的心臟。
他彷彿看到謝家上下老小都被拉上刑場,看到了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兵倒在血泊裡,看到了雲城百姓在蠻族的鐵蹄下哀嚎……每一幅畫面,都讓他窒息。
“你想讓我造反?”謝景洲猛地抬頭,目光射出攝人的光芒,“你到底安的什麼心?想挑唆我忤逆嗎?”
“我不是要您造反,是要您看清現實!”沈雋意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皇上如今的行徑,早已不配為君!”
他轉向亭外:“真正的明君,當愛民如子,當信任忠臣,當為江山社稷計。”
“可他呢?為了鞏固權力,不惜勾結外敵,不惜犧牲邊疆,不惜陷害忠良!他背叛了他身為帝王的職責,背叛了天下百姓的信任!”
“您再這般愚忠下去,”沈雋意的聲音陡然拔高,“到時候,不僅是鎮國公府會被覆滅,連那些跟隨您多年的老兵、雲城的百姓,都會跟著一起遭殃!”
“秋家是什麼樣的人,您不清楚嗎?若是秋家當真厲害,當初北境的時候,不至於戰線崩潰,最後重新找回崔岸雪了!”
“北境那時逃難的流民無數,好似人間煉獄。難道,你也要讓雲城也淪為那樣的人間煉獄嘛?”
謝景洲的臉色瞬間慘白。
沈雋意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堅守了一輩子的信念上。
他終於卸下了所有防備,聲音裡滿是疲憊與絕望,“難道真要我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我謝景洲縱橫沙場幾十年,我謝家上百年的忠臣良將的名聲……豈能落得如此下場?”
沈雋意驀地開口,一字一頓道,“若是我告訴您,現在宮內的西宮太后,是假的呢?”
“什麼?”謝景洲猛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沈雋意,“你在說什麼?”
“現在宮中的西宮太后乃是冒牌貨,真正的西宮太后,早已被皇上所害。”沈雋意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皇上弒殺生母,天理難容!”
“這樣一個連生母都能背棄的人,怎會對臣子有真心?一個為了權力能拋棄親情的人,又怎會珍惜君臣之義?”
謝景洲如遭雷擊,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過了好半晌,他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如何信你?你又有證據?莫非是如孟震一般,胡編亂造?此等言論,可是要掉腦袋的!你慎言!”
“證據我自是有的。”沈雋意深吸一口氣,“皇上若真敢弒殺生母,便是不仁不孝的昏君!”
“我們若能揭露真相,便不是造反,而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到那時,您非但不是亂臣賊子,反而是撥亂反正的忠義之臣!”
謝景洲的心臟狂跳不止,面色卻緩緩平復。
若沈雋意所言屬實,那一切都將不同。
弒母乃是天怒人怨的大罪,任何有良知者都不會容忍。
“你說的證據是何物?”他問道。
沈雋意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溫潤通透,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鳳凰,一看便知是皇室之物。
謝景洲一怔,伸手接過玉佩,指尖觸到那溫潤的玉質,他仔細端詳片刻,眼中湧起驚濤駭浪:“這……這是西宮太后娘娘的玉佩!”
“據說是當年先帝贈送給她,乃是世間少有的美玉所制,世間獨一無二。我曾經有幸見過幾次……”
“但這隻能證明你見過她,不能說明宮中是假的。”謝景洲頓了頓,慢慢道。
沈雋意自然知道這件事的慎重程度,繼續道,“當年您父親戰死,朝中有人趁機發難,提議收回謝家兵權。太后得知後,連夜召叢集臣,在御前據理力爭。”
“當時娘娘說:『謝家世代忠良,謝將軍為國捐軀,朝廷非但不應奪權,反而該更加倚重。景洲雖年輕,卻承其父忠勇,必能守好雲城,不負國恩。』『若朝廷連忠良之後都容不下,日後誰還肯為國效命?』。”
“這並不稀奇,朝堂上自有人知曉。”謝景洲不以為然。
沈雋意看向他,“娘娘亦曾對您說過,『忠義不是愚忠,守正亦需變通』。”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謝景洲驀地抬頭緊緊盯著他。
前面的話是他可以不以為然,但是這句話卻是當年他離京戍守時,娘娘私下支開人,贈予他的話,當時再無第三人。
這些年,他也不曾對任何人提過。
不曾想,如今竟然能在這裡再次聽到。
“娘娘人在哪裡?她可還活著?”
畢竟,沈雋意既然能說出這些,那麼就證明,他已然見過西宮太后本人了。
沈雋意便把當初救了西宮太后的事情說了,“……如今,她已然隨同我們到了京都。”
“那豈非很危險。”
“有安襄侯看護,暫時無虞。”
“安襄侯?”謝景洲愣了愣,“那小子也牽連其中了?不過也是,太后護過他,對他們蕭家有救命之恩,倒是也不足為奇。”
“太后娘娘還託我給您帶句話。”沈雋意道。
“何話?”
“謝家是忠義之臣,先帝殫精竭慮護住的江山,不能遭奸人糟蹋,若是先帝在世,亦是願正本清源,護住大晉子民。”沈雋意模仿著寧老太太的語氣,慢慢道。
謝景洲聞言,閉了閉眼,“正本清源……正本清源!”
“可這談何容易啊!”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您的助力。”沈雋意向前一步,“憑您在朝中的威望與軍中的根基,若肯站出來力挺西宮太后,局面定會截然不同。”
謝景洲猛地頓步,轉身直視著他:“可我該如何做?難不成要起兵進京?那樣的話,無論真相如何,我謝景洲都成了叛逆。”
“不必起兵,至少眼下不必。”沈雋意搖頭,指尖在石桌上輕輕點著,“我們需要從朝堂著手,爭取更多同盟。朝中終究有不少忠良之輩,他們未必甘願看著昏君和秋黨禍國。”
“你的意思是……”謝景洲坐回石凳,神色凝重如鐵。
“皇上既能狠下心弒殺生母,又怎會容真相大白於天下?如今朝中多半人矇在鼓裡,但若是聯絡那些對秋黨不滿的大臣,讓他們知曉真相。”沈雋意緩緩道,“一旦聚攏起足夠的力量,便可名正言順地請西宮太后回宮。”
謝景洲嘆息,“便是太后真的回宮了,皇上是天子,已然親政多年,與太后又不睦,屆時恐怕還會對太后下手……”
驀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莫非你們是想逼宮?”
沈雋意此時也沒隱瞞自己的目的了,他淡淡道,“不是逼宮,是讓皇上讓位。皇上剛愎自用,枉顧朝綱倫理,不顧百姓死活,又弒母殺子,這般的人,讓起退位,讓能者居之,本就是順天應人的大義之舉。”
“六皇子聰慧靈慧,生母早逝,若能得太后膝下承歡教養,必然能成為一代明君。”
謝景洲愕然,猛然站了起來,“你們——你們——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他驀地就想清楚了從到雲城起,恐怕沈雋意就是這般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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