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婭大嬸的腳步聲從街角傳來時,林恩仍腦袋發矇的盯著地板上兩灘甲蟲殘液,手裡還捏著對方送他的一袋杏仁糖。
‘這傢伙有病吧?’
倒不是說林恩對斯林齊有什麼惡感——對方既沒查稅也沒刁難,又不是為了《恩賜之湖》來的,甚至還送了他一袋零食。
可堂堂博伊家的大少爺,海關稽查處處長,大清早的堵在自己的小酒館門口,就為了問老馬克酒坊的蜂蜜桶是不是摻了海妖眼淚?
啪——
當辛西婭大嬸的蒲扇大手忽然拍在肩頭,才讓林恩身子一顫回過神來。
這位長輩的破鑼嗓門震得他耳朵一陣嗡鳴:“我們的小阿克曼魂兒被哪個姑娘勾走啦,該不會是在想著老馬克家的小閨女吧?”
林恩苦笑著搖搖頭:“辛西婭嬸嬸,您別拿我打趣了。”
兩人穿過掛著銅鈴的酒館門簾,橡木地板在辛西婭的鯨骨靴下吱呀作響。
吧檯黃銅包邊映著晨光時,林恩突然開口:“我打算下個月把酒館盤出去。”
咚——
醃魚桶砸在石板地上,辛西婭的圍裙帶抽倒兩把高腳凳:“你老爹的命都搭在這破店裡了!”
她蒲扇大的手掌拍得吧檯劇烈震顫:“是刀片黨那群蛆蟲又逼債了?老孃這就去拆了他們老窩!”
林恩按住她青筋暴起的手腕:“是我自己的決定,下個月,我就會移民去新大陸亞美利加聯邦。”
晨光穿過剛剛摔碎的酒杯,辛西婭突然癱坐在木椅上,醃魚腥味混著酒氣堵住了所有質問。
橡木門檻外的晨光被小施羅德瘦小的身影截斷。
報童縮回剛跨進門的左腳,大堂內醃魚腥味與酒氣凝成的壓抑感讓他縮起脖子。
小施羅德踮著腳尖蹭過散落的玻璃渣,小手顫抖著抖開《琥珀晨報》的頭版攤在吧檯上。
“阿克曼老闆,今天有大新聞,塞繆爾市的‘齒輪與麥芽’啤酒館昨晚發生大暴動......”
林恩心下一跳,餘光瞥過報紙後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掌心的《琥珀晨報》幾乎被捏碎,粗體加黑的標題如淬毒匕首扎入視網膜。
《塞繆爾市啤酒館暴動——鐵砧工人黨佔領市政廳克勞澤挾持市長叫囂“劍指白蘭”》
配圖一:一名叫克勞澤·格里高利的青年腳踏市政廳青銅鷹徽,染血的議會旗被他踩進啤酒殘液裡,暴徒將市長頭顱按在潑滿黑麥酒的《帝國憲法》上,背後橫幅“血脈即螺栓”被火把舔舐卷邊,焦痕恰好湮滅“所有民族”條款!
配圖二:鐵砧工人黨的齒輪斷頭臺旗插穿議會穹頂,普爾思全境地圖被潑滿煉焦油,五道箭頭如黑蟒撕咬帝國首都白蘭周邊的要塞群。
報童的指甲掐進報紙邊緣,油墨在顫抖中暈染開。
“昨夜...昨夜十一點!那個克勞澤帶五百個褐衣暴徒衝進市政廳!
他們把市長銬在供暖管道上,逼他籤什麼《鋼鐵戒嚴令》,塞繆爾市的警署竟然對這一切都不聞不問......”
報童的喉結痙攣般上下滾動:“瘋了,瘋了,都瘋了,他們竟然敢將塞繆爾市的一群市政高官與社會上的名流軟禁,還叫囂著什麼帝國革新已經開始了......”
林恩的餘光掃過配圖角落——某個被褐衫暴徒架著的議員,西裝口袋露出半截《普爾思憲章》,扉頁的“各族平等”條款正被火舌吞噬。
不僅是他,癱坐在木椅上的辛西婭大嬸也被驚呆了,瞳孔裡倒映著燃燒的《普爾思憲章》扉頁。
林恩指向報紙配圖中燒焦的“各族平等”,聲音沙啞道:“嬸嬸,這就是我想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