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北頓時皺眉,“也是,鮑家和鮑家的莊子,必定早就有準備,我們問到的,只會是他們想讓我們知道的。”
沈惟清卻看向阿榆,問:“秦小娘子,你覺得呢?”
阿榆道:“鮑廉只能管他們鮑家的人。那之前離開鮑家的人呢?”
韓平北精神一振,“也是,只要審一審那五名僕役,這個不難弄清。”
沈惟清緊盯著她,繼續問:“還有嗎?”
阿榆道:“或許是我把人心想得壞了。如果喬娘子死得冤,一些知情或有所疑心的下人,只怕已經病死、摔死、淹死,或被火燒死了吧?”
看著笑靨如花的小娘子,不獨沈惟清,連韓平北都在忽然之間說不出話來。
------
阿榆回到食店時天色已晚。按彼時百姓的作息,前面店鋪早就打了烊,小院裡黑黢黢的,只有廚房裡還亮著燈,想是阿塗還在忙碌。
至於安拂風,此處並無她的房間,何況也看不上這等窄小的地方,自然早早就回去了。
阿榆也不去打擾阿塗,回到屋中,取手巾在面盆的清水裡浸溼了,正拭洗著面龐時,忽然頓了頓,轉頭看向窗戶。
屋外很安靜。石榴枝葉搖曳,有細微的沙沙聲。但阿榆卻聽到視窗近在咫尺處的男子呼吸聲。
阿榆試探著喚:“凌叔?”
半晌,才聽凌嶽啞著嗓子應道:“是我。”
阿榆握手巾的手慢慢捏緊,臉龐還掛著溼漉漉的水珠,呼吸也不大順暢起來。
“凌叔,你白天出現在鮑家墳場,不是……想找我吧?”
窗後的凌嶽又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娘子,喬錦樹……是我叫他去報案的。”
阿榆嘴唇動了幾動,才問出聲來,卻已嗓音微顫:“喬娘子……是誰?”
“喬娘子……”凌嶽似在壓抑著波動的情緒,聲音悶而沉,如同堵了大團的棉絮:“小娘子,喬娘子,你也認識的。”
阿榆臉色發了白,“是……誰?”
凌嶽道:“細雨。喬娘子的全名,是喬細雨。”
他的聲音急促起來,帶著壓抑不住的絕望和蒼涼,“小娘子,你還記得……你的細雨姐姐嗎?”
“細……細雨姐姐!”
阿榆猛地拉開了窗,掛著水珠的眼睛黑黢黢地定定看著凌嶽。
因無外人在側,凌嶽未戴面具,但依然一身黑衣,裹了件闊大的黑斗篷。兜帽中藏著一張臉,有著端正的輪廓,面板卻被燒得坑窪變形,慘不忍睹。他的黑眸清冷淡漠,此刻卻滿蘊淚花,竟是說不出的慘痛。
阿榆看著這個暗夜中落魄悲憤的男人,思緒卻已飄浮到那些年,那些明亮到發光的歲月。
華美闊大的宅邸銀裝素裹,五六歲的阿榆也銀裝素裹,被雪色的小斗篷裹得如瓷娃娃般。她正趴在凌嶽背上,隨著他飛簷走壁,一路開心地大呼小叫。
一隻尖長臉、細長腿、耷拉耳朵的大白狗緊跟著他們在雪地裡疾馳,興奮地汪汪直叫。
稍遠處,一個身材細巧模樣伶俐的俏丫頭抱著手爐,也在踩著雪追他們:“小娘子,小娘子,手爐,拿手爐!凌嶽,把小娘子凍著了,仔細我揭你的皮!”
小阿榆扭過頭,得意地咯咯大笑,“細雨姐姐追不到我們!”
凌嶽見俏丫頭著急,卻停下腳步,轉頭衝細雨一笑。
彼時,凌嶽也不過二十出頭,雙眸清正,笑意明朗如晴空,說不出的俠氣翩翩,英姿勁健。
細雨將手爐塞到小阿榆手中,恨恨地踩了凌嶽一腳,轉頭就走。
凌嶽追著細雨:“細雨,我幫你堆雪人啊……”
雪人堆好,細雨卻沒了蹤影。凌嶽有些心不在焉,由著小阿榆扛走他的長劍,要插到雪人腰間。
不久,細雨從那邊廳堂奔出,一路哭,一路叫道:“我不嫁,我才不嫁!”
凌嶽一驚:“細雨!”
小阿榆才把長劍插到雪人腰間,見狀也傻住,呆呆地看向細雨。
凌嶽抽出長劍,便要去追細雨。但他抽劍時力氣大了,雪人竟被他掀翻了半邊。
另一邊,已傳來阿爹的聲音:“凌嶽。”
小阿榆扁扁嘴,竟然沒有哭,只是有點驚惶地看著走來的阿爹阿孃。阿孃前些天跟阿爹出去了一次,回來後神情很不對,一側的頭髮也少了一截,後來雖收拾過,看著還是有些怪異。
阿孃面有憂色,拍拍小阿榆的肩,低聲向凌嶽道:“若你願意帶她走,她不嫁人……也不妨。”
凌嶽像被人當胸戳了一刀,臉色刷地白了,“當真,到了這種地步嗎?”
小阿榆彷彿聽得懂,又彷彿聽不懂。
臉龐上忽然間冰冰涼涼。
她仰起小小的頭顱。
大片的雪花又開始飄灑,可她已感覺不出愉悅,只覺得一陣陣地發冷,並且有些害怕。
模糊間,她聽到阿孃哽咽著說:“或許,這樣對她更好。”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