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塗這些日子已習慣於她的淫威,立時悄聲道:“蒸了整整一條羊腿。即便不算那根羊腿骨,至少還有一半呢。”
安拂風鬆了口氣,“趕緊切上,端你房裡去,我待會兒去拿。羊腿骨就別想了,肯定會留給那條狗。”
“……”
阿塗幽怨。
羊肉是七娘的,羊腿骨是狗的,合著他連狗都不如,連口湯都沒有?
這時,只聞李三郎道:“這酒蒸羊甚佳,還有嗎?”
阿塗正要應時,安拂風已笑道:“秦小娘子還在做別的餚饌,先生確定還要一份羊肉?”
她似笑非笑地瞥著李三郎面前的菜盤。
分明還有一半未曾吃掉,竟想著再來一盤?
李三郎看向安拂風按著佩劍的手。
仿若他給個否認的回答,就要拔劍而向了。
至於嗎?
他笑了笑,和氣道:“謝謝小娘子提醒,那還是等著嘗其他然餚饌吧!”
他慢悠悠地又夾了一片羊肉,蘸了酸辣口的蘸汁,入口細品,感慨道:“以前總覺得,酸辣配脆爽的菜才適口,原來配綿軟的羊肉,也能香得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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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拂風覺得這男子就是故意的,深恨自己為何不是一名尋常食客。就衝著他如此“挑釁”,她能當場拔劍劈翻那盤羊肉,叫大家都吃不成。
好在阿塗機靈,轉到後邊門口瞄一眼,已笑道:“小娘子喚我端芙蓉肉呢!”
他快步出去,片刻後果然端來一大盤肉片。但見盛在清翠欲滴的荷葉之上,灼過的肉片已被固定了伸展的形狀,宛如花瓣般有序排布在荷葉之上,形成一朵華美盛綻的芙蓉花的模樣。“花瓣”之上,又有瑩瑩的湯汁閃動著誘人的光澤,讓人欣賞了這朵“芙蓉”後,又會驀地想起,這盤菜不僅有著美好的品相供人欣賞,更有著誘人的口感,足以牽動出味蕾最深處的美妙。
李三郎半晌才捨得舉筷,嚐了邊緣的一片肉。
尋常豬肉而已,然內層綿軟輕盈,中層酥脆微韌,外層鮮香多汁。於口中盤桓遊走之際,舌尖豐富的觸感,如叩開了心靈深處的某扇門,讓人感覺出魂魄的悸動和愉悅。
看著如此尋常的小小肉片,竟在頃刻間,予人以如此的味覺盛宴……
李三郎再度伸出筷,全無風度地做起了摧花之人,迅速將芙蓉肉片拆得七零八落,祭了自己興奮叫囂的五臟廟。
“斯文掃地!”
安拂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嚥了下口水,努力轉過目光,不去看李三郎吃飯了。
偏偏這時,阿榆溜溜達達地走進來,手中還端了個盤子,盤子裡是……
阿塗哆嗦了下,不敢看安拂風瞬間黑掉的臉。
盤子裡竟是半條羊腿,蒸好的羊肉根本不曾切下。她甚至很貼心地在羊腿上澆了層料汁,不像給李三郎的那種鮮鹹或酸辣口味,倒像是特地為那條狗重新調的料。
如幾人所料,阿榆喚道:“醜白,來吃!”
真……人不如狗系列。
真……人間慘劇。
“阿榆……”
安拂風掙扎了下,興起了狗口奪食的念頭,想阻攔阿榆的暴殄天物。
但醜白早就將狗頭扭向阿榆的方向,此際阿榆一召喚,立時跳起身來,蹦過去只一縱,已將盤中的羊腿叼到口中,心滿意足地搖著尾巴,趴到李三郎腳下啃羊腿。
“……”
安拂風也絕望了,忍不住將譴責的眼神投向阿榆。
阿榆廚藝極佳,但她並非那種勤奮好學型的廚子,而是絕對的天賦型,接近於老天爺賞飯吃的那種天才,對於不同食材和調料、香料的配伍,有著天然的直覺和領悟力。
因無需苦學,她甚少親自下廚做菜,最近一忙,連從沈惟清那裡忽悠來的牡丹都不曾炮製,更顧不得去滿足七娘和阿塗的口腹之慾了。
此時見了安拂風的眼神,阿榆心虛,小心地問:“嗯?七娘,有哪裡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