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道:“我出生時,四叔希望我一世長安,給我取名長安;四嬸希望我長齡百歲,給我取名長齡。阿孃說,除了平安,已不敢奢求其他,故最終用了長安之名。當年變故,因有人聽說過長安之名,故而他們將我送出京後,命我改名長齡,李長齡。”
凌嶽身上引而不發的氣勢頓斂,情緒如波瀾起伏,怔怔地看著他。
小娘子讓他查的李三郎,竟是長安小郎君,如今政事堂的副相,參知政事李長齡。
半晌,他呵呵地笑起來,卻蒼涼無比。
“呵,李長安,長安,你還活著!居然還有一個,活著!”
夜霧升起。
不知什麼時候,清冷的長街,老樹,舊屋,開始溼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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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拂風想給沈惟清通風報信,又因自己親手做的牡丹飲子威力太大,已尋了藉口早早離去。阿榆立於食店門口半晌,喚來了阿塗。
“去租輛驢車,把店裡所有的錢都帶上,跟我去一個地方。”
阿塗瞬間瞪大眼睛,“所有的……錢?小娘子,出了什麼事?”
阿榆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何開店,賺錢?”
阿塗慢慢想起阿榆那些讓他細思極恐的話語。
“我養著一位睡美人,可花錢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哪!沈家祖孫也算是有些能耐的,應該能幫我護住她。”
她開店、賺錢、接近沈家祖孫、圖謀沈家婚約,全都別有用心,——而且原因很奇葩,竟全是為了一位美人。
哪怕阿塗心裡再多疑問,此刻也只能乖乖租了馬車,然後當苦力搬銅錢。
天曉得,他幫著小娘子賺錢時,只盼賺得越多越好,等這回搬錢時,才覺得賺得銅錢多真不是什麼好事。
他這細胳膊細腿的,打不過阿榆也打不過安拂風,怎能幹這樣的體力活?可不幹似乎也不行,他這細胳膊細腿的,打不過阿榆也打不過安拂風。
這就是一個他解不開的死結。
路上,他忍不住嘆道:“小娘子,下回還是讓那些劫匪、綁匪多給你一些金銀,或者多拉幾個李三郎、韓郎君那樣的冤大頭也行。你瞧搬得累死人的這一大堆銅錢,加起來都抵不上你手邊那些金銀的一半。”
彼時市面流通的,還是以銅錢為主。但銅錢沉重,動輒以麻袋計,若是堆在家中,頂端的有錢人不得不騰出專門的庫房用來堆錢。時日久了用不上,連串錢的繩子都能爛掉。
因此種種,部分富貴人家眼裡,銅錢顯得頗“不值錢”,遇到大額的買賣,更願以銀子交易。朝廷賞賜也便順應人心,常賞出些金錢、銀錢,俱和銅錢一般的制式。
只是朝廷賞錢畢竟罕見,若有金銀錢賜下,多半會留在家中傳予子孫,以示官家榮寵。故而市面上流通的銀子,基本是民間所鑄的整錠銀兩,或由整錠銀子剪開的碎銀子,為數甚少。阿榆經營食店所得的,基本都是銅錢。
阿塗搬銅錢搬得幽怨,想想阿榆好好一個劫匪祖宗偏偏要開個看人眼色的小食店,更幽怨。
阿榆坐在車上,看著身旁兩大麻袋的銅錢,倒也能理解阿塗的身嬌肉貴,嘆氣道:“可食店也不能不開。我家美人嫁給沈郎君前,怎麼著也要有個自己的鋪子。若沈家或沈惟清待她不好,她好歹能有個抽身退步的地兒,不至於為了討口飯吃,委屈自己看夫家眼色。
阿塗驚得手中鞭子差點跌落,叫道:“你,你說什麼?不是你要嫁入沈府嗎?怎麼成了你家美人代嫁?”
阿榆道:“你是不是傻!我只想為美人討個公道,謀個未來而已,怎可能嫁給沈惟清!”
阿塗汗如泉湧,這才明白當初是他會錯了意。他以為阿榆誘來沈惟清是為了嫁與他,從此洗白劫匪身份,成為高門娘子,還能拿沈家錢養她家美人。
誰知這小娘子比他想象的還要不靠譜,打的竟然是以自身為餌騙婚的主意!
阿塗好久才能問出口:“小娘子,你家美人,究竟住在哪裡?”
阿榆道:“美人自然不適合凡俗之地,暫時只能在觀廟清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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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道觀廟宇眾多,有先帝賜建的上清儲祥宮,有前朝玄宗皇帝駐蹕過的開寶寺,另有景德寺、醴泉觀、福田院等眾多出名的觀宇。
阿塗在阿榆的指揮,卻越過這些地方,一路往東,出了望春門,直奔城外而去,最終停在了一座道觀前。
阿榆略略整理了鬢髮,徐徐下車,儼然是一位舉止得體、溫柔乖巧的千金閨秀。
她道:“阿塗,把錢搬過去,順便認認人。下次要送信或捐香油錢,你便直接過來,說明給這裡的觀主穆清真人便是。”
“穆清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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