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過晌午,沈惟清身邊那個叫盧筍的小廝果然來到小食店,在門前屋後繞了好幾圈,才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門口。
阿塗卻不認得此人,眼看著這小子鬼鬼祟祟,早蹩到門邊盯著,見他探頭,五指當頭抓下。盧筍驚得縮頭便跑時,已被阿塗拎著後領子揪住,生生拖他轉了個方向,將他拎向店內。
盧筍驚得大叫:“放手放手,你、你幹什麼?想、想死?好大、大的膽!”
他倒是學著沈惟清素日的氣派,想先聲奪人打下對方的聲勢。可惜他驚怕之下牙齒都在哆嗦,說出口的話語更顯滑稽。
阿塗道:“鬼鬼祟祟的,誰知你是小賊還是強盜?我瞧著你才是好大的膽!”
食店中尚有三兩食客,幫腔道:“和這小賊說什麼?扭送官府要緊!”
盧筍急得額上迸汗,叫道:“別,別,我是……”
他轉頭,正見阿榆從後面走來,忙叫道:“小娘子,小娘子!”
阿榆立時認出了盧筍,驚訝道:“這不是沈郎君的隨從嗎?”
阿塗看看這個笨頭笨腦的小廝,更加驚訝,說道:“沈郎君的隨從?沈郎君有這麼蠢的隨從?”
阿榆溫和一笑,“別胡說!快把人放了!”
阿塗手一鬆,盧筍立時挺起身,還沒來得及道謝,便聽阿榆道:“沈郎君高才多智,自然不想要太聰明的隨從。”
“……”
盧筍的那聲謝憋在喉嗓口,再也說不出來。他默默呈上了一份文書。
阿榆將文書開啟,翻開只掃了一眼,便道:“我知道了。”
盧筍有些訝異:“秦小娘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阿榆奇道:“不就是一份任命文書?”
盧筍吃吃道:“您、您認識?”
阿榆道:“為何不認識?”
阿塗卻悟了過來,悄聲道:“小娘子,這蠢小子不會以為你不識字吧?”
“以為我不識字?”阿榆想了下,怒從心起,卻笑盈盈問,“你家郎君是不是議論過我?說我是個不識字的粗鄙廚娘?”
盧筍慌得忙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他只是太機靈了些,耳朵也太尖了些,才會聽到沈家某些有適齡女兒的親故,不時提起秦家女如何粗鄙無文。
阿榆淡淡道:“最好是沒有。不然我真要懷疑沈郎君送來這份文書的居心了!”
阿榆隨和收了文書,再不看盧筍一眼,轉身離去。
盧筍不解其意,又不敢去追,轉頭看向阿塗,“阿塗……塗兄,小娘子什麼意思?”
阿塗好歹是準備過科考,眼界才識盡有,早已看清了文書上的字,冷笑一聲,低聲道:“你們懷疑小娘子不認字,卻給她安排了文吏的職位?小娘子也很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瞧不上小娘子?想讓小娘子知難而退?
阿塗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盧筍。
盧筍聽著有理,忽然也有些疑心自家郎君是不是別有居心了。但秦小娘子看著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或許,他該夾起尾巴,儘量在秦小娘子面前當個小啞巴?
不說話,總比說一句錯一句好。
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少主母,跟他家看似講究規矩、卻隨時破壞規矩的郎君,似乎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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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刑院負責複查大理寺所斷案件,直接對當今官家負責,地位猶在大理寺和刑部之上,故而其設立地點距離宮城極近,就位於宣德門外。
這個時候,阿榆不惜費錢費力,將食店開在內城一角的好處就出來了。沿著汴河大街一路往西,行至州橋折向北,沿御街一路過去,很快能到審刑院,路程並不遠。
沈惟清對阿榆頗有戒心,但絕不會輕疏這些禮節,何況又有祖父嚴命,當日一早便派了馬車去接,又親自在審刑院外等著。
阿榆下了馬車,依然清素衣衫,銀簪束髮,木香為飾。此時朝陽初升,映著娉婷身影,愈顯得她膚若冰雪,眸如墨玉。
沈惟清未見其人,先聞著了木香花凜冽的香氣。他微一皺眉,很快又舒展開來,向阿榆一揖:“秦小娘子!”
阿榆很不喜歡沈惟清的眼神。
沈惟清並不知道她真正的來歷,可他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隨時可以將她的陰暗和脆弱一起拽出,曝於陽光之下。
她厭惡這感覺,但也無畏於這感覺。
收起內心迸出的挑釁,阿榆微微含笑,從容還禮,“沈郎君!”
沈惟清的身後,一個錦服華冠的年輕男子正好奇地打量阿榆。他的容色極盛,俊美姣好宛若女子,但高挑挺拔,雙目煜煜,並無半點脂粉氣,卻有種久在富貴中嬌養的豔烈張揚。
見阿榆看向他,他也不待沈惟清介紹,便笑道:“秦小娘子,我叫韓平北,跟沈惟清一塊長大,打小一起打架玩泥巴的交情。”
沈惟清?打架玩泥巴?
阿榆好奇地看了眼沈惟清,然後期待地看向韓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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