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福記

第23章 烈火蒸白骨,細雨當年事(二)

但這次,審刑院一行人都失望了。

屍骨沒能說話。

南郊一處墳地旁,死者的家人怒目以對,似要活吞了沈惟清、韓平北等人。

死者姓喬,其夫婿鮑廉,乃是翰林學士,雖未必多受重用,但地位在這裡,即便大理寺或審刑院也輕慢。可如今,他死去許久的原配夫人,剛剛經歷過蒸骨驗屍。

所謂蒸骨驗屍,多用於屍體已經化為白骨的陳年命案。驗屍時,須將屍骸被掘出,骨頭一塊塊復位,送入烈火焚過、潑灑過酒和醋的地窖,以酒和醋的熱氣燻蒸一兩個時辰,再將屍骨抬至明亮處,取紅油傘擋住陽光,逐塊骨骼查驗有無生前受傷留下的血蔭。

這不僅是掘人墳墓,更是拆人屍骨,對死者或家人而言,無疑都是尊嚴掃地,難以接受。

如果真有冤情,倒也罷了。

問題是,仵作並未發現任何受傷或中毒的痕跡,喬娘子極可能就是患病而亡。

結果一出,韓平北第一個臉上掛不住,心裡已把沈惟清罵了一百遍。

他也是太過相信沈惟清,或者說,相信沈惟清的直覺,軟硬兼施硬是說服了鮑廉,同意開棺驗屍。然後……就這?就這?

鮑廉沒法對韓衙內發作,只怒視旁邊商人模樣的男子,喝道:“喬錦樹,這結果,你滿意了?非要讓你姐姐泉下難安嗎?”

喬錦樹面露愕然,但很快更顯憤怒和悲痛,高叫道:“不可能!若姐姐不是冤死,為何平白託夢給我?夢裡,她清清楚楚跟我說,她死得不明不白,她不甘!”

鮑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整日胡思亂想,做了噩夢,卻要這許多人和整個鮑家陪你折騰!”

喬錦樹道:“那姐姐那封家書又怎麼說?我偏不信,平白無故的,姐姐就這麼一病死了……”

這樁案子就是先前讓審刑院眾屬官起爭執的案子。

鮑廉之妻喬氏,病死於一年前。其弟喬錦樹在外經商,近日回京,得知姐姐死訊,悲痛欲絕,先去開封府,再去大理寺,四處喊冤,聲稱其姐是被鮑家所害。

他頗有家資,捨得花錢,又懂得察顏觀色,大理寺斟酌後倒是派人調查過,但最終的結論,喬娘子是正常病逝。

喬錦樹並不甘心,又攔了幾位重臣的轎子。

新朝甫才立國三十餘年,先帝與今上俱是勵精圖治的人物,朝中大臣對這些人命冤情倒也不敢大意。只是遞來的狀紙一瞧,為其姐喊冤倒也罷了,說其姐託夢喊冤是什麼鬼?告的還是跟他們同朝為官的翰林學士?

於是,喬錦樹被當作失心瘋,差點被打個半死。

可他竟不肯死心,拖著一身傷,硬是又攔了參知政事李長齡的轎子。

這位政事堂最年輕的宰執,認真地看了陳情書和喬氏的家書,又看了看他一身的血跡斑斑,不知是不是動了惻隱之心,竟轉手將陳情書遞給了審刑院。

副相發了話,審刑院焉能無視?故而審刑院眾屬官研究了許久的案子,爭了半天喬氏的託夢可不可信,最終還是決定開棺驗屍。

可如今看著,喬娘子的確是病死。

屍骨在死後如此被遭踐,傳出去這名聲可不好聽。

李參政一句話,審刑院背了鍋。

除了所謂的託夢,喬錦樹完全沒有證據證明他姐姐是為人所害。

喬娘子一年多前曾給喬錦樹寫過一封家書,說外面流言漸起,誣她擅長巫蠱之術,並想以此謀害自己的婆婆。因婆婆不喜,彼時喬娘子在外面莊子裡住了十年之久。一直在鮑廉身邊伺候的,是侍妾安氏。喬娘子疑心鮑家有寵妾滅妻之心,打算用巫蠱之事來陷害她。

可從大理寺的調查來看,並未有誰陷害喬娘子,甚至連巫蠱之事都無人聽過。鮑廉雖平庸了些,但頗是注重官聲,喬娘子死去一年,安氏都未曾扶正,更別說在她活著時寵妾滅妻了。

阿榆想正思索時,忽若有所覺,舉目看向稍遠處的樹叢。

一個黑斗篷的男子正從老槐樹邊一閃而逝,背影蕭索,似有無限蒼涼哀傷。

阿榆目光一縮,忙又看向竹蓆上剛被蒸過的一塊塊白骨,有一瞬幾乎喘不過氣來。

沈惟清極是敏銳,留意到阿榆神情有異,忙看向那邊老槐樹,卻一無所見。轉頭再看阿榆時,她的臉龐上只有恰到好處的煩惱和困惑,彷彿先前那驟起的不安只是他的錯覺。

大理寺官員已湊上前,小心地問向沈惟清等人,“二位,你們看這事……”

韓平北道:“既然如此,那就……”

沈惟清截口道:“那就繼續查!”

阿榆正想著這案子就這麼結了,是不是需要另破個案子才能證明自己,忽聽沈惟清這麼說,一時也愣住。

韓平北低聲問:“不是吧?沈惟清,就剩了一把枯骨,這案子,還怎麼查?”

沈惟清不答,先向鮑廉一揖,方問道:“請教鮑學士,喬氏信中所說的巫蠱流言,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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