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晉室朝廷在謝安的斡旋下還算團結,而如今的晉室已無荊州、淮南之險固,朝廷更是支離破碎。
暗中派遣子侄手持書信前往汝陰之人多如過江之鯽。
大晉朝真正來到了存亡與否的危險境地。
而他劉裕,在大晉朝最為衰弱之際第一次踏入了權力核心,也不知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王弘走出中廳笑道:“會稽王請德輿入內說話。”
劉裕忙收回思緒,拱手道:“多謝王參軍!”
劉裕略微整理袍服,隨王弘步入中廳。
司馬道子和司馬元顯在正中位置倚靠著憑几而坐,兩邊坐滿了朝廷要員和公卿將領。
一隊舞姬正在輕歌曼舞,脂粉氣和酒肉氣撲鼻而來。
劉裕低眉順眼下拜見禮,類似的場面他在王恭府上也見過幾次。
司馬道子半醉半醒地斜睨一眼劉裕,隨口誇讚道:“倒是個雄壯軍漢~”
說完這一句,他便挪開目光,端著酒盅與身邊的褚爽說話。
司馬元顯端著酒壺起身上前,親手為劉裕斟滿一杯酒,笑道:“劉將軍挫敗劉牢之謀逆之亂,為朝廷立下大功,孤代表天子和大王禮敬劉將軍!”
劉裕佯作惶恐地躬身,雙手接過酒樽一飲而盡。
司馬元顯哈哈大笑,直贊他爽快。
“朝廷封賞盡在其中,劉將軍明日再到孤府上,到時候孤再與你詳談!”
司馬元顯把一道詔敕塞入他手中,劉裕捧著敕書誠惶誠恐地拜倒叩首,在司馬元顯笑眯眯的目光注視下告退。
出了中廳,劉裕小心翼翼展開詔敕,司馬元顯表奏他為輔國將軍、中兵參軍、廣陵太守。
劉裕猛地吸了口氣,心臟咚咚劇烈跳動了幾下,而後才漸漸平靜下來。
輔國將軍已經是重號將軍之下的高位,中兵參軍一職典掌禁軍,算是正式進入司馬元顯幕府效力。
廣陵太守一職的委任頗有名堂,眼下劉敬宣正在帶兵猛攻廣陵,張法順明顯不敵,已經多次向朝廷求援。
司馬元顯這是讓他率軍前去增援廣陵?
劉裕皺眉想了想,此時去廣陵風險極大,且周軍多路兵馬會攻建康、廣陵,局勢已經是千鈞一髮。
在他看來,與其在江北鏖戰,不如儘早收縮防線,全力佈防大江南岸,必要時甚至可以放棄建康,把朝廷遷往浙東一帶,憑藉複雜密集的水網與周軍周旋。
劉裕沉吟片刻,收好詔敕準備離開王府。
先回去準備一番,明日聽聽司馬元顯會如何安排。
他回頭看了眼,中廳內依舊煙霧繚繞、裙裳飄飄,一派歌舞昇平景象。
劉裕冷冷地哼了哼,他看不起廳內的所有人,包括會稽王父子在內。
可這並不妨礙他利用他們攫取權力。
不知為何,他對大周王朝有種天然的牴觸、敵視感,這種感覺讓他甚至生不出投降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扶保晉室到哪一日,一旦周軍大兵壓境,浙東水網也不能保證安全。
到時候,或許只有退守海島一條路可走.....
劉裕嘆了口氣,挺起胸膛大踏步離開王府。
不論如何,先把眼前危局應付過去再說。
中廳內的酒宴沒有持續太久,賓客散去後,只剩下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毫無形象地踞坐著。
司馬道子半醉半醒的眼神似乎恢復幾分清醒,打著酒嗝說道:“收繳浙東士族家產斷不可行,這些人大多是我幕下臣僚,如果得罪了他們,誰來為我父子徵兵納糧?”
司馬元顯淡淡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計,眼下唯有整合浙東士族之力,才有可能與周軍殊死一搏!”
司馬道子擺擺手:“不要再說了,此事為父絕不同意!”
司馬元顯眼中劃過絲絲戾色,沉聲道:“阿父與我各退一步,可以暫時放過浙東士族,只是必須要讓他們交出樂屬以充兵役!”
司馬道子瞪著一雙醉眼:“樂屬乃士族莊園勞力,如何肯輕易交出來?你若是逼迫太緊,必定會釀成動亂!”
司馬元顯爭辯道:“周軍在江北磨刀霍霍,一旦過江無人能夠倖免!交出樂屬充作兵役也是不得已之計,若是浙東士族不肯與朝廷共患難,留他們有何用?”
司馬道子氣得直跺腳:“你行事太過偏激,此舉無疑是自亂陣腳!不可!絕不可!”
說罷,司馬道子不給司馬元顯辯駁的機會,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呯”一聲,司馬元顯摔碎了案上的滴翠玉杯,一張年輕俊逸的面龐在燭火陰影下格外陰沉......
數日後,劉裕奉命領兵渡江救援廣陵,與劉敬宣鏖戰於三阿,後徐州都督向靖強渡京口斷劉裕退路,劉裕不得已撤軍,廣陵告破。
就在劉裕兵敗廣陵之際,司馬元顯悍然發動政變,軟禁了父親司馬道子,以天子司馬德宗名義下詔,自任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總領朝廷軍政。
司馬元顯下詔徵發浙東士族樂屬為兵,在三吳浙東之地掀起軒然大波。
樂屬乃是獨屬於士族門閥的佃戶奴隸,也是江南莊園經濟的基礎勞力。
失去樂屬,士族門閥的力量將會大大削弱。
司馬元顯一道詔敕,同時得罪了士族和底層庶民。
在如今的江南,流民寧可忍受士族剝削,也不願參軍入伍成為兵奴。
賣苦力總好過賣命,沒有人願意為一個即將覆滅的晉室江山效力。
琅琊孫氏的孫恩自封教主,率領五斗米道信徒在浙東起義,旬日間聚眾十餘萬,起義軍驟成燎原之勢。
令所有人都沒能想到的是,當年底,起義軍率先攻破建康,大掠十餘日。
自長安、洛陽之後,晉室國都再一次受到毀滅性破壞。
司馬元顯在劉裕等將領擁護下,裹挾晉帝司馬德宗逃往東陽郡(浙江金華)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