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之上,供奉著一尊看不清面目的河神雕像。
冰冷的水汽從四面八方滲來,幾乎要凍結人的骨髓。
祭壇前,盤膝坐著三道身影。
他們就像是兩塊被河水沖刷了千年的頑石。
氣息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若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但是便是黑水張家真正的定海神針。
三位紫府境的老祖。
張景走到祭壇前十丈處,停下腳步,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張景見過各位老祖。”
“景兒,回來了。”
左側,一名鬚髮皆白面容卻如嬰兒般紅潤的老者緩緩睜開眼。
聲音浩淼,像是從幽深的水底傳來,帶著一股沉悶的迴響。
“那血河城到底怎樣,回來之後,竟讓你的臉色如此凝重,再無之前的意氣風發之感。”
那居中的老祖開了口。
此人的聲音,與其他人相比,又有所不同。
聲音宛如兩塊冰塊在磨擦,又冷又硬。
張景深吸一口氣,想著怎麼將在血河城的見聞全盤托出。
不一會兒,便將與陳皓的會面,以一字不漏地和盤托出。
許久,右側那位一直閉目養神,身形最為枯槁的老祖,終於動了。
他枯瘦的手指在身前的龜甲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叩、叩”的輕響。
“紫蓮教乃是五色邪教之中的上三教,立足千年,底蘊深厚。”
“據我所知,這一次紫蓮邪教之中變化頗大。“
“那位聖女靜嫻,天縱之才,剛剛突破完紫府境界之後不久,就有所突破,半隻腳踏入了紫府中期……”
“靜嫻聖女,確實是個人物。”
張景抬起頭,目光灼灼,竟敢直視三位老祖。
“可她再強,終究是個人。而我這次見的,是個怪物。”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靈力催動,一道光幕在三人面前展開。
光幕之上,沒有地圖,沒有文字。
只有一幅畫面。
一座巨大的血玉廣場上,一尊通體覆蓋著青銅甲冑的屍王,正仰天咆哮。
它眼眶中燃燒著猩紅的鬼火,周身環繞的黑紫色屍氣,幾乎要衝出光幕!
“這金甲屍王氣息強大,而且更似乎被血河城中的人與血河城捆綁在了一起。”
“此物本來就是另類得道,不知疼痛,不死不休,現如今與那血河城融為一體之後,實力更加可恐。”
張景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慄。
三位老祖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滯。
紫府境界的魔頭也還罷了。
無非是一具屍傀。
但是這血河城似乎將此屍傀當成了鎮壓陣眼的活物,可以預見,若是全力催發。
集合全城、全陣的修士和資源,這金甲屍王的能力,遠非尋常的紫府修士所能比擬。
這東西的價值和威懾力,遠比一個活著的紫府修士要大得多!
“不僅如此。”
張景手腕一翻,光幕變換。
畫面中,三百名赤著上身,渾身佈滿黑色魔紋計程車兵,正沉默地舉起數百斤重的玄鐵重盾。
他們眼神空洞,氣息暴戾,不像是人,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神。
而在他們頭頂,數十隻金翎雕盤旋,鋒銳的庚金之氣,如同一柄柄懸在頭頂的利劍!
“三百魔軍,一支飛羽斥候。”
“這些人似乎都是百戰之師,雖然現如今尚且稚嫩,但是都是經歷生死道老兵,未來非同小可。”
“最重要的是。”
張景收起光幕,祠堂內再次陷入黑暗,他回想起來與那象魔老怪的見面,聲音清晰的迴盪了起來。
“紫蓮教的這場大火,不僅是天災,更有人禍。”
“而放火的人,就是這位血河城主!”
但三位活了數百年的老祖,皺了皺眉頭。
眾人竟然如此有魄力。
與這樣的梟雄為敵。
下場,可能比紫蓮教還要慘。
祠堂內,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只有那“叩、叩”的敲擊聲,在死寂中,一下,一下,顯得格外清晰。
許久,那名枯槁的老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生了鏽。
“此人……究竟什麼來路?”
“似乎並不是傳言的那般簡單,只是出身赤龍門的客卿”
“動用‘玄水鏡’,好好探查此人一番。”
三日後。
一道刻著繁複水紋的玄水令,從終年不見天日的張家祖祠中送出。
命令傳遍了整個通天江張家的領地。
河岸上那些往日裡喧囂的碼頭、熱鬧的漁村,在短短一個時辰內,盡數化為森嚴的軍港。
所有商船被勒令靠岸,所有渡口被強行封鎖。
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籠罩了整條通天江。
最大的船塢前,張景負手而立,江風吹動他玄色的錦袍,那張臉上,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的浮誇與傲氣。
他身後,一名身材魁梧如鐵塔,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老者沉聲開口,聲音像是河底的頑石在摩擦。
“太子,五百玄水衛,十艘黑蛟樓船,全部集結完畢。”
這老者是玄水衛的統領,張洪,一輩子都在水裡摸爬滾打,殺過的人比張景見過的都多。
張景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前方河道上那十艘如同水上堡壘的巨型樓船。
船身由千年黑沉木打造,撞角閃爍著幽藍的光,那是用深海玄鐵混著妖獸之骨鍛造而成,專門用來撕碎敵船的龍骨。
“洪叔。”
張景忽然開口。
“你說,我們張家這次與血河城一起針對紫蓮教,是賭對了,還是賭錯了?”
張洪咧開嘴,露出一口被菸草燻得焦黃的牙,滿不在乎地說道。
“賭對賭錯,老子不知道。老子只知道,公子你指哪,咱們這五百號兄弟,就往哪兒殺!”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那隻獨眼裡閃過一絲兇光。
“再說了,那紫蓮教的旱鴨子,霸佔著岸上的肥肉,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次正好,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
張景聞言,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玄水令,令牌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登船!”
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有兩個字。
五百名身著藍色軟甲,身上水汽氤氳的玄水衛,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們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金屬靴底踩在堅實的船塢木板上。
發出沉重而富有節奏的“咚、咚”聲,彷彿是死神的腳步。
他們是張家最鋒利的獠牙。
嘩啦!
十艘樓船之上,巨大的玄水旗同時展開,在江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張景最後一個踏上旗艦的甲板,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屬於張家的百年基業,隨即,目光決然地轉向了青州城的方向。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