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林謙的嗓音乾淨清亮,和他本人此時的狀態一樣格外清爽。
舞臺兩側的燈光漸亮,左側是教室場景——四排木製課桌椅,斑駁的黑板上還殘留著上一節課的粉筆痕跡,牆角立著掉漆的綠色鐵皮垃圾桶;
右側則是家庭佈景——一張鋪著碎花床單的單人床,床頭櫃上擺著塑膠鬧鐘和玻璃彈珠,書桌上散落著《漫畫大王》和幾本卷邊的課本,一臺老式電視機靜默地立在角落。
當唱到“黑板上老師的粉筆”時,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穿著灰色中山裝的男演員走上教室區域。
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鄭重寫下“一寸光陰一寸金”七個大字。粉筆與黑板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臺下不少觀眾因為這個細節而會心一笑。
教室後排,三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小演員正在偷偷傳紙條。
靠窗的男孩把臉貼在課桌上,用課本擋著右手,正專注地彈著一顆玻璃珠;中間的女生則把課本豎起來,躲在後面偷偷照著小鏡子。
老師轉身寫字的瞬間,一顆紙團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啪”地一聲落在前排女生的馬尾辮上。
“叮鈴鈴——”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演員們的動作如被按下快進鍵。
老師剛合上教案,學生們已經如出籠的小鳥般衝出教室。他們揹著各式各樣的書包——軍綠色的帆布包、印著變形金剛圖案的雙肩包、媽媽手工縫製的碎花布袋——從假山後魚貫離場,只剩下三個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
家庭區域的燈光亮起。三個小演員把書包隨意扔在地上,發出“砰砰”的悶響。穿紅背心的男孩一個箭步衝到電視機前,熟練地按下開關,旋鈕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螢幕上雪花點閃爍,他焦急地拍打著電視機側面,直到畫面穩定在《西遊記》的片頭曲。
“快看!孫悟空要打白骨精了!”他頭也不回地喊道,眼睛卻不時瞟向窗外——那裡是空蕩蕩的舞臺側翼,只有一束追光孤獨地投在地上。
戴眼鏡的女孩則盤腿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翻開《漫畫大王》。
她小心翼翼地從書頁間取出一張包著酸梅粉的蠟紙,一邊舔著手指上的粉末,一邊指著漫畫格子對旁邊的男孩說:“你看,聖鬥士這招天馬流星拳畫錯了!”
被點名的男孩正偷偷從鐵皮餅乾盒裡摸出幾塊動物餅乾,聞言湊過去看漫畫,餅乾屑掉在書頁上,引來女孩嫌棄的瞪視。
三人笑鬧成一團,電視機裡的打鬥聲、翻書聲、咀嚼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九十年代最尋常的午後交響曲。
不知不覺間,家庭區域的燈光暗了下去。
床邊的鬧鐘指向十一點,書桌上的檯燈成為唯一光源。
剛才看電視的男孩此刻正趴在桌上奮筆疾書,橡皮擦在作業本上摩擦出細小的碎屑。
他時不時抬頭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抓耳撓腮的樣子活像只困在籠子裡的小猴子。
教室區域的燈光重新亮起。黑板上“一寸光陰一寸金”的字跡已被擦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月考成績單。
剛才補作業的男孩站在成績單前,手指慢慢劃過名單,最終停在倒數第三行的位置。
他咬著下唇,把卷子折成小塊塞進褲兜,轉身時撞到了講臺,粉筆盒“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白色粉筆如斷線的珍珠滾落一地。
“陽光下蜻蜓飛過來,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
林謙的歌聲變得輕快,吉他旋律如蜻蜓點水般跳躍。
兩個小演員手拉手跑到假山旁,女孩穿著淡黃色連衣裙,男孩的襯衫下襬一邊塞在褲子裡一邊跑了出來。
他們繞著假山轉了三圈,最後停在背面——那裡貼著一張粗糙的彩筆畫:一個長鬍子老神仙的畫像,卻被用紅色蠟筆畫了個大大的叉。
“看吧,我就說山裡沒有神仙。”男孩得意地說,卻掩飾不住眼中的失落。
女孩蹲下來,從口袋裡掏出兩顆水果糖,分給男孩一顆。
他們並肩坐在假山陰影裡,安靜地剝開糖紙,陽光透過樹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歌聲臨近尾聲時,剛才看電視的男孩悄悄走到林謙身後。
他抱著膝蓋坐下,仰頭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望向舞臺頂部的燈光。
那片人造星空在他眼中閃爍,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林謙的吉他聲漸漸弱下去,最後幾個音符如露珠般懸在空氣中。
舞臺後方的電視螢幕突然亮起,開始自動播放照片:穿著揹帶褲的幼兒園小男孩對著鏡頭做鬼臉;繫著紅領巾的一年級學生站在校門口敬禮;初中畢業照裡瘦高的少年站在第三排邊緣;高中集體照上,穿著白襯衫的林謙站在人群中央,笑容靦腆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