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犬山賀,真有你的。
路明非牙根有些癢癢,他甚至能想到犬山賀回去會怎麼說,怕不是立刻告訴源稚生世津子可能受到龍威影響已經把家族的秘密漏了個底掉,本來按照家族的規矩應該讓她切腹自盡但是現在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把她送給學院派來的那個專員,這樣的話他就算是看在世津子的份上也不會把家族的真實情況報上去之類的話。
然後按照源稚生那個傢伙的性格……其實路明非也不知道源稚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他總有種感覺,雖然源稚生在表面上看起來好像生人勿近冷酷無情。
但是他對他周圍的那些家臣似乎很是上心,路明非沒有諾諾那樣強大的側寫能力,但是根據蛛絲馬跡,再結合他的推斷,源稚生極有可能被這樣說服。
源氏重工。
“少主,應當立即讓世津子自裁!”犬山賀紅著眼睛咬著牙,一雙蒼老的眼睛此時眼睛裡全部都是血絲,雖然他已經年紀大了,但是原先的腰板一直挺得筆直。
但是現在,他的腰背微微佝僂了下去,像是日暮時遮擋太陽的山脈一樣。
“犬山家主……”源稚生張了張嘴,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世津子的話他們確實都聽見了,家族白王血裔的秘密極有可能暴露在秘黨視線裡。
屆時,整個家族都會因此被碾成粉末,他們也會被抓起來來供人研究。
“事情也許還沒有到這樣的地步。”源稚生斟酌了良久,最終開口,他看著眼前這個老人。
源稚生是知道犬山賀對家族貢獻的,這位老人從二戰開始就一直在支撐著家族,在橘政宗來之前,他雖然不是大家長卻一肩承擔了大家長的責任,他不可能不尊敬這樣的人。
他當然知道世津子對眼前老人的重要性,犬山家雖然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發展,但是像世津子這樣優秀的後輩還是少了一些,更何況她還是犬山賀從三歲一直養到了現在的乾女兒,寄予了厚望。
“我會在底線範圍內最大程度與路君談判,請您相信我。”源稚生說道。
“不,稚生,你不懂,路君他是帶著校長的意志而來,並不是一些簡單的利益就能讓他動搖的。”犬山賀搖了搖頭。
突然,老人眼神中出現了一抹精光,“不對,還是有可能的……”
源稚生疑惑地看著犬山賀,什麼東西能比蛇岐八家給出的利益還要大?
“聯姻!”犬山賀鄭重的說出了這兩個字,擲地有聲。
“聯姻?!”源稚生下意識地想要拒絕,現在家族裡夠格跟人聯姻的就那麼幾個,繪梨衣還太小,而且她的情況完全不能讓外人知道。
“這不行,犬山家主,上杉……”源稚生下意識地準備反駁。
“不,稚生,”犬山賀打斷了他,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源稚生,他完全沒想到源稚生的想法比他還激進,居然想讓上三家的家主下嫁……
不對,他怎麼覺得這樣的提議還有點合理……
據說上杉家主的血統也很強大,這在蛇岐八家也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但是由於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所以一直身體不是很好,就連犬山賀也沒有見過她很多面。
從身份上來說,路明非幾乎是昂熱選定的秘黨下一代領袖,更何況他本身的實力也有目共睹,他和上杉家主結合的話,是極有可能誕下‘皇’的,等等,他是不是剛剛有一瞬間認同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犬山賀咳嗽了兩聲,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要說些什麼:“我是說,世津子是不是也很優秀,而且年輕人嘛,沒準能擦出些火花也是好的。”
源稚生也意識到剛剛自己說了些什麼,連忙點點頭說道:“是啊是啊,世津子小姐是犬山家主您最優秀的義女,和路君真是郎才女貌啊,哈哈哈……”
只是那笑聲怎麼聽怎麼像是乾笑,透著一股濃濃的尷尬。
犬山賀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好險,差一點就要開始討論上杉家主的婚嫁事宜了。
“其實就算世津子沒能吸引到路君,也沒有問題,那我會親自出面請求路君將世津子帶去卡塞爾學院受到庇護,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世津子真的像我的親女兒一樣。”犬山賀的語調低沉了下來,“我不知道稚生你怎麼想,但是那個狀態下的路君……我自認為年輕的我可能也無法抵擋那樣的龍威。”
源稚生點點頭,他能感覺到路明非的強大,但是他也有著屬於‘皇’的驕傲,他並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這個剛剛十八歲的年輕混血種。
事情談妥了,自然源稚生也就需要離開了,他還得回去向橘政宗彙報今天的情況。
捏了捏眉心,源稚生看著車窗外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深藍色映襯著暖融融的橘黃,人們把黃昏時分稱為藍調時刻,往往在這時候,是一天中最舒適的時間,該下班的下班該放學的放學,人們急匆匆地飛奔回自己的家,享受夜晚的片刻愜意。
有人說,只有在路上的休息才是真正的休息,因為當你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你又會有許多新的事情需要處理,這些無數瑣碎的事情構成了人的一生,所以人的一生也往往不得片刻喘息。
繪梨衣……
源稚生驀然想到了那個被家族鎖在一個四面無窗房間裡的女孩,她現在正是大好的年紀,但是因為龍血的侵蝕一直無法走出去那間房子一步,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十七年,可是現在距離預言中神甦醒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恐怕最多再有一兩年神就會再次甦醒。
家族和猛鬼眾這些年的衝突也逐漸走上了明面,不停有流血衝突的事件被製造出來,戰爭的前奏已經打響,血紅色的迷霧已經逐漸籠罩在這個國家上空,這是不可避免的一戰,家族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可是戰爭開始就會有結束的一天,如果他們沒能阻止神的復甦,那麼也許那個時候……
但他們若是成功了呢?源稚生忍不住想,蛇岐八家雖然已經不再是上古那個皇血無數的蛇岐八家了,但是幾千年來科技也同樣在發展,有沒有可能,他們現在終於能透過科技徹底殺死那個傳說中的神了?
那麼戰爭勝利後,繪梨衣該怎麼辦?還要關著她一輩子嗎,人這一生如果只在那裡,真的算是活過嗎?
源稚生的心裡突然湧現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懼。
他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生活,混血種比其他的生命要更長壽一些,長達百年的監禁,這絕對不是任何一個無罪的人該承受的。
而且,萬一在戰爭中,自己如果死了的話,她又該怎麼辦,一個那麼天真的女孩,失去了唯一的哥哥之後,會不會因為孤獨而失控,會不會因為拒絕配合治療而被龍血侵蝕並因此提早離開人世……
可如果將她託付給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呢?
一旦這樣的想法出現,就會像生了根一樣在人的心中不斷擴張生長。
源稚生想著,如果能離開家族,藉助秘黨的力量,是否可以有一天,讓繪梨衣像普通女孩一樣生活,可以開口說話。
源稚生也去卡塞爾學院進修過,他當然知道秘黨中弗拉梅爾導師的名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鍊金術師,也許,他會有辦法。
勞斯萊斯開過市區,他聽見銀座周圍的商業街人聲鼎沸,有想要成為明星的女孩在街頭一展歌喉。
聽著那歌聲,源稚生覺得心裡有一根弦突然被撥動了一下。
那是繪梨衣小時候,她也曾對著他唱過歌,那時她還沒有覺醒那個收割生命的強大言靈。
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的啊。
夜色逐漸籠罩了這片大地,天邊最後的暖色的綺靡像是太陽的嘆息。
未來該怎麼辦,不論是家族還是他源稚生亦或是繪梨衣……
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