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神寺的高臺上,兩個身影相對而坐,只不過一個是滿頭白髮的老人,另一個是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
正是源稚生和橘政宗。
橘政宗給源稚生倒了一杯茶,隨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著。
源稚生只是看著水面緩緩泛起的波紋,有些出神。
“稚生,你在想什麼?”帶著些笑意的聲音在源稚生耳邊響起。
源稚生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站在入口處盡職盡責的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橘政宗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像是看到了什麼珍稀生物一樣,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驚訝:“稚生,你從前可沒有這樣嘆過氣,最近怎麼樣,太累了嗎?”
茶杯還是靜靜的,但是水面卻一直有絲絲縷縷的波紋。源稚生想著,家族真的還能一直把自己的秘密隱瞞下去嗎?這次路明非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家族血裔的秘密,如果是昂熱親自來到日本,豈不是連神的秘密也要暴露無遺?
“老爹,我只是覺得……我們的秘密可能很快就要被世人看見了。”說罷,源稚生舉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彷彿他喝下的不是茶水,而是整個東京所有在水面下的混亂。
“稚生。”橘政宗輕聲喊道,聽到這個聲音,源稚生就覺得很安心,在他眼中,橘政宗能把那樣的家族整合成如今的模樣,自然也能解決眼下的一切,而他,只需要成為老爹手中的刀,劈開一切邪惡就好了。
“我從不擔心家族的秘密暴露在秘黨的視線中,因為昂熱還需要我們,我們懼怕秘黨,秘黨怎麼可能不害怕我們呢?”橘政宗說道,“秘黨擁有許多強大的鍊金武器,但是我們有更多強大的血裔,我們擁有更多B級以上的族人,在混血種之間的戰場上,不管是鍊金武器也好還是別的現代科技也罷,終究是言靈與血統之間的較量,而這,正是秘黨的短板。”
“黑王和四大君主的血裔不能超過臨界血限,但是我們可以,作為偉大的‘神’的後裔,稚生,你能理解你的偉大嗎?”橘政宗眼含著笑意,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可是,老爹……”源稚生斟酌了半天,最後說道:“我覺得,秘黨很有可能也掌握了突破臨界血限的秘密。”
“哦?為什麼這麼說?”橘政宗的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坐直了身子,像是那個曾經俾睨天下的蛇岐八家大家長的靈魂又重新回到了這個老人身上。
“本部派過來的那個專員,老爹,你看到我給你送來的資料了吧?那個人身蛇尾的死侍,我們暫時先不說這個東西是哪裡來的,它的評級絕對有A+,而路明非,”源稚生的眼睛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驚異,“他只用了一刀,將那個東西一刀劈開,對方甚至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他是天照命,是蛇岐八家的少主,是超級混血種,是混血種的‘皇’,他從未表現出這樣的情緒,那是一種被打敗的神態。
“稚生!”橘政宗低喝,“抬起你的頭!你是家族的‘皇’,你不輸給任何混血種,你的體內流淌著高貴的皇血,你的骨骼都是龍類的一千塊!”
“老爹,我知道的。”源稚生擺了擺手,“我知道也能把它殺掉的,但是那樣的力量,彷彿能把山嶽劈開的力量,只有純血龍族才能做到吧?”
源稚生搖了搖頭,終止了這個話題,反正在老爹眼裡,自己就不可能會有對手,因為他是強大的皇,反正老爹就這麼認為,也可能是像天下所有父親看兒子一樣,都覺得自己的孩子天下無敵。
但是其實孩子自己是知道的,自己有很多地方是比不過其他孩子的,但是看著家長期盼的目光,還是咬著牙接著做,即使那件事情自己本來並不擅長。
“老爹,東京有人在研究死侍。”源稚生換了個話題,站起了身,走到了天台的邊緣,然後點燃了一支菸。
“我想應該是猛鬼眾吧?”源稚生自言自語道,“也是,只有這群希望貫穿黃泉之路的瘋子才會研究這樣的東西,因為他們遲早有一天也要變成它們中的一員。”
“沒錯,稚生,我想也是他們。”橘政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力量與猛鬼眾全面開戰,你也知道,我們中出現“鬼”的頻率比過去多了一些,所以猛鬼眾的成員也更多了一些。”
“是啊。”源稚生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氣,“他們就像是家族的影子一樣,有太陽的地方就會有影子。陽光再熾烈,能照耀到所有角落嗎?”
“這是個詛咒,對於我來說,血統是強大的象徵,給我帶來了強大的力量與無盡的榮譽,但是對於那些血統不穩定的鬼來說,這就是一種詛咒。”源稚生的語氣終於低落了下來,他本來以為自己能為正義支付任何價格,因為最重要的東西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所以他才能對自己說,那些墮落的鬼的理由並不算什麼,因為自己付出的代價比他們多得多。
“是的,稚生,這確實是一種詛咒,從我們的祖先與她進行交易的那一刻起,這樣的詛咒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樣跟隨在我們周圍。”橘政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但是我們別無選擇,獲得力量就要付出代價,我對那些成為鬼的族人很抱歉,但是這就是命運啊……”橘政宗說道。
“命運嗎?”源稚生重複了一遍,隨即深深地沉默了下來。
他忽然想到一座位於小山村中的枯井,他忽然想到一個四面沒有窗戶,只有換氣扇的醫療器械的小屋子,他忽然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站在黑暗地下室中用顫抖的手點燃了一根香菸的少年,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雙眼睛,那雙無時無刻都堅定不移的眼睛,此時卻像是破碎的燈泡一樣,黯淡無光又七零八落。
這些,都是命運嗎?
源稚生將菸頭扔到地上,用皮鞋踩滅。
“老爹,明天本部專員要來源氏重工,我們得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源稚生轉身,準備離開天台。
“繪梨衣……稚生,具體的情況有些複雜,你太長時間忽視你的妹妹了,還是去看看她吧。”橘政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開口叫住了他。
源稚生一愣,轉頭看了看橘政宗,最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老爹。”然後轉身離開。
β層。
昨天其實就該告別了,因為她說那個好心人還沒有強大到可以維持一個很遠的連線,但是據說那個好心人最終找到了某種方法把她寄存在了一面小鏡子裡,帶到了自己身邊。
繪梨衣看著自己的小鏡子,裡面映照出了她的樣子,但是鏡子中的她會和有不一樣的動作,不像她只能用本子寫,鏡子中的那個女孩可以開口說話。
“我只能記得模糊的畫面,好像還少了點什麼東西,我不能直接看你的記憶。”繪梨衣在小本子寫道,然後對準了鏡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來到了那個地方,之前我和你說過。”鏡子裡的“繪梨衣”說道,“我無法影響現實,但是好像可以影響你的精神,這樣吧,你找個機會跑出去,像我們以前那樣,我給你指路,到獲得回憶的地點,那些地方時間的牆壁很薄弱,我可以讓你想起來。”
“好的,我能感覺到,他應該已經到達這裡了。哥哥馬上要來找我,我要把這些紙片燒掉了。”繪梨衣寫道。
看著鏡子中的那個女孩逐漸消失,再次映照出她的影子,繪梨衣想起來,她前幾天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的時候,夢的內容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但是她看到枕頭上面溼溼的,有些疑惑。
而當她走進浴室,準備洗澡的時候卻無意間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
她流淚了。
繪梨衣覺得心裡悶悶的,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堵在胸口上,讓人有點喘不上來氣。
她總是沒什麼情緒的,但是她聽力很好,有一次照顧她的那些侍女說:“小姐真的太漂亮了,但是就是像人偶一樣,總是那樣的表情,好像沒有悲歡的情緒一樣。”
情緒?
繪梨衣有些理解不了,所以她看著鏡子中那個傷心欲絕的女孩,她忽然明白了,這就是情緒,她現在很‘悲傷’,因為她做的那個夢,讓她很‘悲傷’。
繪梨衣努力挑動嘴角,想笑一下,因為動漫裡總是會出現“笑って”這個詞,然後動漫裡的人物就會嘴角向上,眼睛眯起來,她知道,這代表了“開心”。
但是她現在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那個表情。她不記得夢裡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在一片水中,一個有著雙金色的眼睛的人奮力衝過來,抱住了她,但是好像自己最後沒能跟這個人一直“不死”。
因為繪梨衣記得那個人抱住她的時候,好像是在大喊著“不要死”。
所以她在一片黑暗中聽見了那個人的哭聲,應該是自己“死”了吧?
不然為什麼他要哭呢?
那雙金色的眼睛……他和自己是一樣的嗎?繪梨衣看著鏡子中那雙玫紅色的眼睛逐漸變成金色。
她不知道,所以準備等他來找她的時候,她要問問他。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