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收好了玉龍,悄悄翻窗戶落進了他和小胖子路鳴澤的房間,隨後將玉龍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床下面。
小胖子今天要上學,叔叔也在自己離開家後不久就去上班了,現在只有嬸嬸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
路明非想了想,最終又悄悄回到了天台上,還是從正門回家吧,他想,今天多半也沒有什麼事情了,不如去和老唐再切兩盤星際。
誒不對,路明非突然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他剛剛尋回的記憶中有一段是今天要發生的事情,主要就是陳雯雯要在畢業前組織一次文學社的聚會。
但是跟他有什麼關係呢?路明非想著,把樓道通到天台的路線恢復原狀,走下樓梯,走到了叔叔嬸嬸家門前。
路明非沒急著敲門進去,他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座門。
兩條對聯上面寫著傳統的吉祥話語,橫批寫的是“鼠年吉祥”,雖然在樓道里也沒有風吹雨淋,這幅對聯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褪色了,就像自己前十八年的記憶一樣。
路明非有時候覺得人的記憶挺奇怪的,有些人記性好,有些人就健忘。
他記得網上曾經有個比喻,說人的記憶就像是退潮之後的沙灘,人拿著根木棍就在沙灘上寫寫畫畫,而時間就像是潮水一樣,一年就是一次漲潮。
那些記性好的人,就是勤勞了一些,在拿木棍寫完之後還用石頭把這片區域圍上了,所以哪怕潮水一次一次衝擊,字跡消失得也慢很多。
而健忘的人就沒有那麼勤快,他們寫完之後就把木棍丟在一邊,坐在沙灘上,看著山那邊馬上要落下的夕陽照耀著海岸邊的一棟棟房子,日光把房頂染成金色,倒映在海面上,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深藍色與橘黃色相撞,靜謐的氛圍像流浪詩人創作的悲傷詩句,然後他們默默地看著字跡一點一點被海浪帶走,捲進了時間的海洋。
老樓道里的採光並不是很好,當光線照進來的時候總能看見細微的灰塵在空氣中飄舞,路明非想起了一件印象還挺深刻的事情。
他記得初中的時候,他們這個班級換過一次教室,原來的教室要被改成儲物間公用教室了,路明非當時正在收拾東西,把自己的桌子搬到角落裡,當他吭哧吭哧搬著桌子來到教室窗邊的角落時,他不知為什麼,突然低頭看了一眼書桌堂裡。
路明非看見了半塊橡皮。
這塊橡皮不是被用到一半的,而是被鉛筆紮了太多次,所以從中間斷開了,斷開的地方還能看見黑灰色的鉛筆痕跡。
路明非知道這塊橡皮,它跟著路明非一路從初中來到了高中,看著他從小衰到大,他想,如果橡皮有生命,會不會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老弟,雖然你已經衰了這麼多年了,但是不還是有哥們在陪著你嗎?我以後也會一直陪著你的,反正你也不會用鉛筆畫輔助線或者是解析幾何,只要你少扎我兩下,沒準我能看你上大學呢!”
看著它靜靜躺在書桌堂中間,路明非突然想到,這間教室以後不會再有人來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突然看一眼書桌堂了,就算看了也不會知道這半塊橡皮曾經見過多少衰仔的過去。
它即將被遺忘在這裡,除了路明非,沒人知道它在這裡。
而路明非剛剛低頭的這一瞬間,像是一個老朋友發出的最後挽留。
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和絕望感出現在路明非心裡,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很難想象一個人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看著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但是沒有人會記得他,除了路明非。
如果有一天連路明非都忘記它了的話,它未來再次重見天日的時候可能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後仕蘭中學被拆遷了,它在課桌被拆除的過程中掉落出來,然後被工人一腳踩進土地裡。
路明非很想伸手將它帶走,他們此時離得是那樣的近,近到不需要藉助任何工具,近到甚至不要把胳膊伸直就能夠到它。
“路明非,你在做什麼?新教室在大掃除,老師給每個人都安排了分擔區,我和你要一起負責黑板。”陳雯雯的聲音傳了過來,路明非回頭,看見那個文藝女孩少有地露出了笑容,逆著光站在舊教室後門的門口,陽光下,一些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飄著,但是好像沒有任何一粒粘在陳雯雯身上,此時她像是神女一般,世間的一切凡俗都無法靠近她。
路明非被這笑容吸引了,他的高中時代記憶就是被無數個這樣的瞬間拼湊而成的,這張拼圖被路明非小心地珍藏了起來,作為在未來人生作文裡有關於“陳雯雯喜歡路明非”這一部分中最有力的論據。
所以路明非立馬就把剛剛的孤獨拋之腦後,像一條忠誠的獵犬一樣跑回了他的主人身邊,但是在跑動的過程中,獵狗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他沒啃完的肉骨頭。
那塊橡皮上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別誤會,那是路明非上課閒的沒事,隨手用紅筆在橡皮上畫了陳雯雯的一雙眼睛。
路明非覺得這樣也不錯,起碼自己的“暗戀”還有個“人”記得,就像是寶藏的守護者,安靜地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保守著冒險者留下的財富。
也許這個守護者還會穿一個印著小黃鴨的衣服,因為他剛剛想起來,那半塊橡皮上還有沒撕掉的包裝,那上面印著的,正是一隻小黃鴨。
“來了來了!”路明非跑到陳雯雯身邊,接過了女孩手裡的黑板擦,“剛剛不小心磕到腿了,緩了一會。”路明非隨口胡謅從來都是不用打草稿的。
“是嗎,那可要小心些。”陳雯雯捂著嘴輕笑,又把路明非看呆了。
橡皮靜靜地躺在書桌堂中,少年和少女背對著這裡,並肩離去。
路明非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消失了,會有人鍥而不捨地尋找自己嗎?
他突然想起以前度過的一篇星際小說,叫《染血的圖騰》,裡面講了說一個在外星作戰的巨型機械人偷用軍用網路和一個地球上的小女孩聊QQ,名叫“哥斯拉”的巨型機械人在鉛灰色的低空雲層下,一邊槍林彈雨打蟲族,一邊和小女孩說溫馨的話。
有一天哥斯拉在QQ上跟小女孩說我要死啦,我的電池液都流光了,我快沒電了。
小女孩說你真逗,你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大機器人吶?你不想說了就不說了唄,我們明天見。
哥斯拉說跟你聊天的感覺真好。
然後它被迫斷線了。在遙遠的行星上,一隻暴躁的小狗跳上一架巨型機械人的殘骸,用利爪撕裂了它的電路。
路明非讀完之後就在想故事之後會怎麼發展呢?如果小女孩第二天上線,發現哥斯拉沒有上線,覺得可能是對方今天有什麼事情,或是沒睡醒,那都沒關係,她可以等。但是第三天哥斯拉還是沒上線,第四天也一樣,直到第不知道多少天,哥斯拉的頭像也還是灰色的,小女孩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到轉變成生氣,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哪裡惹了對方生氣,難道是因為自己不相信他是個大機器人嗎?也許她會覺得荒謬透頂,但是小女孩還是在等,因為她覺得哥斯拉一定會再上線的,等到時候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過去一個影片電話然後質問他為什麼不上線也不回她的話。
小女孩也許會一直等,就這麼習慣性地每天上線看哥斯拉有沒有線上,秋去冬來、春夏交替,小女孩就一直這樣等成了大姑娘,但是哥斯拉還是沒有回她的訊息。
後來小女孩參了軍,因為軍隊的紀律很嚴,小女孩自由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漸漸地也沒有了每天看一眼QQ的習慣,但是小女孩還是在找哥斯拉,她相信他一定躲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直到她踏上了一個從蟲族手裡奪回來的星球,她看見一個巨大的機器人殘骸,她沒見過這麼大的機器人,所以帶著副官走近了它,然後她發現,這座巨型機器人似乎還有微弱的訊號傳來,小女孩好奇地用翻譯裝置記錄了這條訊號,當她看見那條訊號的內容的時候,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炸開了。
“和你聊天的感覺真好。”
小女孩似有感應地抬頭,正好看見了機器人背上的幾個字:“哥斯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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