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文聲在空寂的室內不斷迴盪。
藏品們活了過來,以不同的方式。青銅面具無聲地開合嘴唇,像是在唱一首古代祭司的頌歌;木乃伊在鐵柱上扭動,似乎想要掙斷鐐銬;暗金色的沙漏中,那些黃金細沙早都已經落入下層,而現在這些細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新抽取到了上層;斑駁的八音盒又開始演奏了,記錄聲音的銀質滾筒上,浮現出新的細小凸起,這是一首全新的曲子。
這是本該湮沒一切的地方,就像是棺材,此刻居然熱鬧得像是廟會。
“吵死了!”黑影呵斥。
他的呵斥如軍令般席捲,所到之處,藏品們都戰慄著重新沉默。藏品中藏著“活靈”,它們剛從睡夢中醒來就感覺到了遠比永恆沉睡還可怕的重壓——黑影身上的壓力。
“你繼續演奏。”黑影指了指八音盒,“奏一支宏大的曲子,這應該是一場偉大的重逢。”
八音盒怪響了幾聲,大約是在調音,然後宏大的進行曲響徹整個空間,古鐘轟鳴般莊嚴。
黑影緩步向前,邁入水池。
在這裡生青色的水和血液做最後的搏鬥,黑影平靜地涉水而過,沸騰的液體絲毫不能傷害他。他直視前方,就像朝聖的信徒。
水池中央是一座圓形金屬祭壇。他登上祭壇,看著自己面前的東西,“又見面了,我仍記得我們以鮮血為證的盟約,並誓言與你並肩作戰到鮮血流盡方停止,然而等我再一次看到你,你已經枯萎。”
他湊近看了看,感覺到了陣陣的灼熱,像是固體的火焰。
“你還是那樣,甚至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都能給人一種可以毀滅一切的感覺。”他的手停止在了那件東西的前方一寸,翻滾的熱浪就在面板處湧動。
那是具男孩的枯骨,泛著沉重的古銅色,就像是一件用純銅打造的工藝品,骷髏的眼窟裡嵌著晶化的眼球,像是一對金色的玻璃珠子。雖然很像人類的骨骼,但細看卻有巨大的差別,全身近千塊細仃仃的骨骼,有的互相融合,有的組成不曾見於任何教科書的器官,背後兩束細骨像是扇子般開啟,那是他的雙翼。他的雙臂伸開抓住了身後的翼骨,骷髏低垂,就像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龍骨十字。
黑影撫摸著骷髏:“你不會就這麼死了吧?這不是一個龍王該有的死法……讓我把你最後的束縛解開。”
似有所感,他轉頭望向了另一處,另一具屍骨也安靜地聳立在黑暗之中,那是個張開了翅膀的骨架,看起來像是仍然在天空中飛行一樣,只不過膜翼已經消失,骨架之間空空蕩蕩。
“這樣嗎?”他搖了搖頭,“很難想象啊,你再等等吧……也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被我救活。”
他轉回了頭,沒再分心,一氣劃開手腕的全部動脈,濃腥的鮮血洩入水池。生青色的水對於鍊金領域而言,就像是電解液對於電池,水的迴圈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力量,模擬了世界的迴圈。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最後的鍊金領域收縮到祭壇周圍,血液和生青色的水做殊死搏鬥,水池暴沸,但水的蒸發也消耗著血液。雙方勢均力敵。
“為了你的復生,還要支付更多的代價啊。”黑影喃喃自語。
心室心房全力收縮,他控制了自己的心臟,以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從身體裡擠出鮮血。血緩緩沉澱到水池底層,隨著震耳欲聾的爆響,滿池的水向著天空飛射,組成數十米高的環形水牆!這是一場逆飛的青色暴雨,最後的鍊金領域崩潰,籠罩在祭壇上的巨大力量忽然彌散,最後一道束縛也被解開!
雄渾的進行曲在此一刻達到最強音,彷彿貝多芬的靈魂附體,《歡樂頌》的天國降臨。
“站起來!康斯坦丁!”黑影鼓掌,吼叫。
一陣極端強勁的氣浪從黑暗中猛地綻開。
黑影渾身一震,周圍的一切全都偃旗息鼓,發出陣陣金屬嗡鳴的聲音。
一雙赤金色的眼睛在他身後猛然睜開,無形的衝擊波猛地突襲到了黑影的面前,周圍的地面這時才猛地裂開,碎片飛濺。
黑影猝不及防,被直接擊飛了出去,等到他站起身來時,那雙眼睛和莫名其妙出現的衝擊波已經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如果周圍的那些藏品沒有縮起來瑟瑟發抖的話。
“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他。龍骨十字依然靜止,沒有流露出任何生命氣息。青澀的水沫灑在骷髏上,像是一場忽如其來的細雨。
黑影默默地凝視著骷髏,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他又轉頭看去,那具枯骨仍然安靜地擺放在原位,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
周圍塵埃落定,一聲極細微極細微的腳步聲傳進了他的耳朵。
有另一個人出現了。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有人蕭瑟地低唱,像是撥動蒙著灰塵的木琴。
黑影扭頭,另一個黑影站在不遠處的黑暗裡,絕妙的好身材,曲線玲瓏,傲人的長腿。
“哎呀,沒有打攪你的意思,只是配合一下氣氛。”後來的黑影輕笑著說。那顯然是個女孩,聲音清越,透著些許囂張。
忽然,她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身形晃動了一下,“老友相見……搞這麼大動靜?”
先來的黑影沉默了一瞬,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酒德麻衣?”
“嗨!我居然這麼有名?”隨著一記響指,燈光從空中射下。酒德麻衣懷抱雙手,懶懶散散地站在光束裡,一身漆黑的緊身衣,兩柄直刀貼著大腿捆好,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
“我來祭奠一個朋友,你來幹什麼?”黑影低著頭。
酒德麻衣顯然是個危險的對手,但他並沒有露出戒備的姿態。
“偷東西囉。藏著整整兩具龍骨的湮沒之井,誰不想進來看看?只不過這裡的壁壘太森嚴,盲目闖進來會被抓包的。但不知怎麼了,壁壘忽然部分失效。就好像糧庫大門的鎖脫落了,我們這些老鼠當然一擁而入囉。祭奠朋友?你只是來偷東西的老鼠而已,我是第一隻,你是第二隻,”酒德麻衣忽然扭頭,望向側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三隻。”
彷彿是為了回答她,黑暗裡響起了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真有意思,還缺一個人就可以湊齊一桌麻將。”黑影說。
“有的有的,打麻將人夠。”黑影的背後有人說話,還高高地舉起手。
“幸會哦,諸位。”酒德麻衣擊掌,各有一盞射燈打在另三個黑影身上。
這是大家暴露真面目的一刻,殺機如繃緊的琴絃,一觸即發!三個黑影都繃緊了身體,露出進攻的姿態……除了最後一人,他頭上套著個肯德基的紙袋,雖然挺拔的身姿和強勁的肌肉是那樣具有視覺衝擊力,但真是有點不和諧。
“我說你能專業一點麼?”酒德麻衣“撲哧”一聲笑了。
“非要穿正裝麼?”肯德基先生指指第三個人,“像他一樣?”
第三個人穿著淺灰色的正裝,佛羅倫薩白襯衣,居然還繫著銀灰色的領巾,感覺是剛從酒會上趕過來。他掀起額髮,金色和海藍色的雙色瞳格外醒目。
“給大家介紹一下,”肯德基先生說,“這位是調查組的秘書,帕西·加圖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可以。”帕西淡淡地說。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賊你真是彬彬有禮,早知道有你這樣的人我就會穿晚禮服來了。”酒德麻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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