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必忠不敢亂動,站在衛德邊上,看著一輛輛馬車被拉走,內心依舊是難以平靜。
衛德同樣沒有說話的心思,只希望這件事快點結束。
時間緩慢而行,馬車出去一大半,程必忠這才長鬆一口氣,臉上浮現了一絲真誠笑容,與衛德道:“衛指揮,小人明日擺宴,略備薄禮,還請務必光臨。”
衛德看著程必忠,冷聲道:“巴結上了趙都給事中這樣陛下身邊的紅人,程掌櫃還須宴請我這等小人物?”
趙淨!
程必忠從衛德話裡瞬間明白,迫使衛德交出他二十萬兩私鹽的人,是那個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趙淨!
雖然不清楚趙淨一個小小七品官是怎麼做到的,但程必忠知道,眼下必須與衛德打好關係,防止出現第二次!
程必忠經商年久,與官場打交道多年,哪裡不知道衛德現在的心思,連忙道:“衛指揮,小人前不久才被趙都給事中從刑部大牢救出來,咱們,咱們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已經備好了五千兩的薄禮,還請衛指揮勿要嫌棄”
衛德聽到‘五千兩’,心裡的怒氣稍緩降低一點。
他不過是北城兵馬司,俸祿一年區區幾十兩,五千兩銀子,對他來說,那是一筆鉅款!
當然,相比於‘二十萬兩’的私鹽,那是微不足道。
聊勝於無,五千兩,也夠他與北城兵馬司的兄弟過個舒服年了。
程必忠將衛德明顯鬆緩的臉色看在眼裡,緊跟著道:“衛指揮,日後常來常往,自不會少……”
衛德神情微動,瞥了眼程必忠,道:“你要說到做到。”
“當然!當然!”程必忠連連道。
每年花幾千兩,不求衛德幫什麼忙,只求他不針對就行!
……
程必忠押著眾多牛車、馬車,回到了府邸,站在門口急聲道:“快,裝,裝好了,快點,沒吃飯嗎!?”
裡面的馬士英走出來,道:“連夜運走嗎?”
程必忠道:“嗯,夜長夢多。”
馬士英點點頭,道:“也好。那趙明堂那邊,你怎麼打算?”
聽到這句話,程必忠沉著臉,拉著馬士英退後到門口,低聲道:“你去見他,他不收禮,救我出來;我出來後襬宴,他一口菜不吃就走。之前我去他府邸,還是不見我,可二十萬兩的鹽,輕輕鬆鬆的還給我了。你說,他……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三番四次的幫忙,還不收一點好處,任誰都不信。
只有一個結果——所圖甚大!
馬士英目光微動,道:“你還記得,他第一次見你時,說的那些話嗎?”
程必忠仔細回憶,道:“他好像問了一些鹽引的事?他是想我出銀,買朝廷的鹽引,給他父親製造政績?”
馬士英道:“真要是這樣,他不必不收禮,無非繞一圈,還更隱蔽。”
程必忠擰眉,心裡將那天與趙淨的對話儘可能的回憶起來,還是想不透徹,疑惑道:“二十萬兩,這可不是小數字,他眼都不眨還給我,他,想幹什麼?”
那趙淨不過是小小的七品官,能幹什麼?
馬士英沉吟一陣,搖頭道:“說不好,你現在能做的,要麼就是小心試探一下,要麼就是等。”
“試探?”
程必忠稍稍一想,連連搖頭,道:“不能試探。這個人,水太深了,刑部且不說,北城兵馬司也能猶如臂使,我還是等著他吧。”
馬士英道:“這樣最穩妥,但不能不表示。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嗎?你派人送去一些簡單賀禮,只要他收下,你便可安心的等了。”
程必忠雙眼一亮,大喜的抬起手道:“馬兄所言甚是!”
馬士英按下他的手,道:“你這件事解決了,我也該安心謀劃一番。”
程必忠頓時想起,馬士英丁憂明年期滿,道:“有何打算?”
馬士英神色微沉,道:“朝廷太亂,我打算去地方,我準備聯絡一些人,儘可能去南直隸。”
南直隸,是大明最為繁華,安定,富饒的地方。
程必忠立即道:“用錢的話,不必與我說,儘可去賬房支取。”
馬士英嗯了一聲,心裡略有些憂慮。
朝廷連連大變,想要復起,少不得走動關係,可這個關係,一時半會兒是建立不起來的。
……
臘月三十。
吏房忙的一塌糊塗,即便新增了兩個給事中,趙淨依舊半點休息時間都沒有。
到了中午,幾人只能在堂裡吃飯,一邊吃,一邊說著事。
曹勳道:“都給事,我這裡有彈劾溫尚書的七本,彈劾周閣老的八本,是送上去,還是壓下來。”
“壓著。”趙淨的筷子正在碗裡挑魚刺,頭也不抬的道。
曹勳猶豫了下,應著道:“是。”
諸葛義臉上頗有些悠閒,笑眯眯的道:“都給事,我這裡有三本彈劾大理寺卿康新民的,加上我與允大的,總共五本。”
趙淨夾起魚肉,道:“這個送上去。”
諸葛義答應一聲,看著趙淨道:“都給事,聽說,晚上要去周閣老府裡赴宴?”
趙淨抬頭看向他,道:“想去?”
諸葛義目露希冀,道:“都給事能帶我去嗎?”
趙淨想了想,道:“應該沒問題。”
“多謝都給事。”諸葛義抬起手道。
趙淨笑了笑,問向曹勳,道:“允大?”
曹勳頓了下,道:“下官就不去了,約了其他的席。”
“好,”
趙淨覺得嘴裡的魚不好吃,放下筷子,道:“今明兩天,咱們都辛苦一下,將該處理都處理了,好好過一個安穩年。”
諸葛義跟著放下筷子,道:“都給事,我覺得,這個年,怕是沒法安穩了。”
趙淨面露好奇,道:“什麼說法?”
諸葛義餘光瞥了眼曹勳,不動聲色的道:“我聽說,刑部準備在今天,將‘崔呈秀案’上呈。”
趙淨眉頭一挑,喬允升這麼迫不及待?
非要在年前這點時間出手嗎?
而趙淨是奉命‘複核崔呈秀案’,他必須要跟著上書陳詞,並且以他‘吏科都給事中’的特殊身份,他的‘上書陳詞’,近乎於‘結案陳詞’!
也就是說,崔呈秀案卷,藏著的那些的關於溫體仁阿諛閹黨的詩畫,他得一併呈送上去!
這麼一來,趙淨就成了攻擊溫體仁的第一人!
——把鋒利又明亮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