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宴,持續到了半夜,一眾人喝的醉醺醺的,在家僕攙扶中,三三兩兩的離去。
“不過,我聽說,溫體仁沒有走,住在了韓閣老府裡。”第二天一早,趙常給趙淨遞著洗臉毛巾,說道。
趙淨擦了把臉,笑著道:“看到沒有,這官場之中,分分合合,是敵是友,難說的很。”
趙常上前一點,低聲道:“外面都在傳,說是韓閣老許諾溫體仁,最遲年中入閣。”
趙淨走向門外,呼吸著新鮮空氣,雙眼眯起,道:“難說的很。”
趙常一怔,道:“公子,你不認為溫體仁會入閣?”
趙淨點點頭,道:“不是說了嗎?分分合合,是敵是友,難說的很。”
離年中還有幾個月,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
再者說,誰能斷定,這不是韓爌的緩兵之計?
以韓爌的能力與手腕,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別說溫體仁了,便是王永光,申用懋等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輕輕鬆鬆的橫掃而出。
‘東林黨’三個字,在大明朝野心中,分量太重!
趙常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見趙淨站在屋簷下不動,道:“公子,時間差不多了。”
趙淨拉過一把椅子,道:“今天不入值,你待會兒進宮,讓諸葛義,曹勳分別帶人去都察院與大理寺,告訴他們,狠一點,大小事不管能不能查清楚,先備案,做出要清查到底的架勢。對了,六科廊裡,叫上一些人,尤其是戶科。”
趙常疑惑,道:“公子今天不去嗎?很多人在等公子了。”
趙淨坐在椅子上,挪動一個舒服的位置,道:“就是因為那麼多人在等我,我才不去。進去之後,你交代一番,找個理由出來,出去喝酒,賭博都行,就是不要被人逮住,一點人情不要接。”
趙常聽懂了,道:“好,我這就去。”
“將柳隱叫來給我捶捶腿,帶上紙筆。”趙淨道。
趙常應著,匆匆離去。
不久後,柳隱來了,她不是帶著筆墨,而是搬著一個小桌子。
為了平衡桌上的筆墨,她繃著臉,抿著嘴,挺著肚子,向著趙淨一步一挪。
趙淨坐在椅子上,歪頭看著她,絲毫沒有起身幫忙的意思。
這柳隱年歲不大,經歷不少,從小被調教,自是聰明,趙常一傳話,便知道趙淨要做什麼,是以搬來了桌子。
不能小看啊。
好不容易,柳隱將椅子搬到趙淨邊上,也不擦汗,氣喘吁吁的道:“公子,奴婢來了。”
趙淨將雙腿搭在小桌上,道:“先給我捶捶腿,待會兒教你一個新的計數方法,我只教你一個人。”
柳隱眨了眨眼,一臉好奇,連忙蹲下來,給趙淨捶腿,膩聲道:“謝公子。”
趙淨笑了笑,閉著眼,享受著這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淨睜開眼,道:“將我屋裡桌上的盒子拿給我。”
柳隱連忙起身,進屋出來,雙手捧著盒子,放到趙淨跟前。
趙淨放到肚子上,而後道:“拿筆,寫一到二十,分作兩行。”
柳隱二話不說,蹲在趙淨邊上,拿起筆,小臉認真的寫起來。
趙淨開啟盒子,從裡面拿出一道道拜帖。
還沒看幾道,柳隱抬起頭,道:“公子,寫好了。”
趙淨歪頭看了眼,拿過她手裡的筆。
柳隱一見,伸手轉動紙張,將字型對著趙淨。
趙淨握著筆,對著柳隱的‘一到二十’,寫下阿拉伯數字,道:“從頭開始記,對應的便是一到二十。”
柳隱看著那些數字,眨了眨眼,道:“公子,這是大食數字嗎?”
趙淨剛要看拜帖,聞言一怔,道:“你知道?”
柳隱道:“嗯,在應天的時候,姨娘教過我。”
趙淨抬頭看天,這倒是他意料之外,頓了頓,道:“都認識?會計算嗎?”
柳隱嗯了一聲,道:“簡單的都會。”
“捶腿吧。”
趙淨面色如常的翻看拜帖,淡淡道。
柳隱抿著嘴,悄悄觀察著她家公子,心裡捉摸不透,她會這些大食數字,是不是惹她家公子不高興了。
一雙小手,錘在趙淨大腿上,柳隱認認真真,小心謹慎,頭都不敢抬。
趙淨已經忘了這茬,專注的翻看盒子裡的拜帖。
他發現,這些拜帖有的來自天啟、天啟以前的高官,有當朝還名不經傳的小人物,也有在未來入閣拜相的大人物。
很多名字看的趙淨眼熱,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足以籠絡。
但他必須在崇禎面前表現出‘年少孤單’模樣,一旦拉幫結派,極其容易被反噬。
‘不急,不急。’
趙淨按耐著心思,慢慢翻看著。
這會兒的大理寺,迎來了不速之客。
諸葛義帶著六科廊大小官吏七人,外加數十錦衣衛,衝入了大理寺。
諸葛義手持內閣文書,站在大理寺正堂,衝著一眾大理寺官員,沉聲道:“大理寺所有人等,即刻起不得離開。所有卷宗,奏本,文書,一律封存!若有人敢違抗命令,以抗命不法處置!”
大理寺卿康新民已被下獄,在場的無不戰戰兢兢,哪敢反抗,紛紛抬手道:“遵命!”
吃過一次閉門羹的諸葛義,這會兒鼻孔朝天,心裡爽快的不行,大聲道:“將私改敕書案,劉鴻訓,錢謙益,王在晉,瞿式耜,章允儒等人的卷宗,全數搬到這裡來,本官要一個字一個字的過目!所有的人證物證,即刻提取候命,不得有誤!”
“遵命!”大理寺的官員,哪個說一個不字。
諸葛義強忍臉上的快意,施施然的坐到了正位上。
大理寺不遠處,都察院相對平靜。
曹勳帶著人馬進入後,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於汴親自配合,帶著三臺以及十三道御史,全數候命,沒有任何波瀾。
都察院的另一邊,便是三法司最後一個的刑部。
“尚書,”
一個小吏站在喬允升值房外,道:“吏科的人,已經進入大理寺與都察院,還沒有來刑部。”
喬允升坐在椅子上,蒼老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比以往更顯蒼老,輕咳一聲,道:“等他來吧。”
等誰?
小吏愣了愣,沒敢問出口,悄悄後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