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淨一邊走,一邊心裡分析著朝局。
東林黨沒能一家獨大固然是好訊息,可分裂成兩黨,情勢反而更為複雜兇險。
甚至能清晰預見,往後朝廷的爭鬥將越發激烈,越發的沒有下限。
而此時的內閣,韓爌值房,充斥著壓抑,憋悶。
韓爌坐在主位,錢龍錫,喬允升,曹於汴分坐兩邊。
在韓爌說完葛應鬥那道奏本後,幾人便陷入了沉默。
不大的值房,靜的可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曹於汴猛的站起來,大喝道:“溫體仁太過陰險,絕不能留他!”
事到如今,哪裡還不明白,溫體仁給他們挖了一個大坑,一步一步引誘他們跳進去!
喬允升低著頭,垂著眼簾,老臉上一片凝色,緩緩出聲道:“只搭進去一個康新民,我們能全身而退,全賴韓閣老庇護,現在要想繼續驅逐溫體仁,怕是會反噬我等。”
錢龍錫默默點頭。
溫體仁已經徹底洗白,想要再針對他,宮裡必然會懷疑他們的用意。
溫體仁已然成勢,用不了多久,內閣裡或將會有他一個位置!
外面又有王永光,申用懋,周延儒等人勾連,將是一股不可小視的邪黨!
韓爌枯瘦的臉上沒有表情,沉默良久,抬頭環顧眾人,道:“所有事,先停一停。王永光,申用懋等人是我等提拔起來,並非不能商談。”
錢龍錫聞言,立馬道:“好。晚上我擺宴。”
喬允升,曹於汴見狀,跟著輕輕點頭。
都是尚書、侍郎,不是尋常小官,不能一味強壓,還得安撫拉攏。
韓爌看向喬允升,曹於汴,道:“三法司有沒有大問題?”
曹於汴與喬允升下意識的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韓爌目光銳利一閃,道:“多大?”
喬允升略有遲疑,道:“從‘私改敕書’,到錢謙益,再到王在晉,瞿式耜,這些案子都沒有完全了結,一旦真的追查下去,我不知道會牽連出什麼人與事。”
在場的都明白,這些案子,他們都有參與,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按下了很多齷齪。
韓爌不意外,道:“吉甫,那個趙淨能不能談一談?”
崇禎下旨,命大太監都三法司,趙淨協助,最為關鍵的,還是趙淨。
喬允升沉思片刻,道:“應該不難。不過,我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逆案’。”
提及‘逆案’,眾人神情都是不自禁的微妙變化。
對於‘逆案’,東林黨的一貫主張是‘懲大放小’,以此拉攏人心,掌控朝局。
偏偏宮裡那位陛下不這麼想,他一定要將‘閹黨’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東林黨與崇禎為了‘逆案’博弈了一年多,去年崇禎下旨,要在今年三月之前結案。
滿打滿算,剩下也不過一個多月了。
如果是以往,他們自然有資格與崇禎扳手腕,可出了溫體仁這一檔子事,使得他們的勢力與威望受創嚴重,還怎麼在崇禎面前討價還價?
如果不能阻止崇禎的清算,對東林黨來說,無疑又是一次重創。
韓爌沉吟一陣,道:“晚上一併談。”
錢龍錫看向他,道:“那,韓閣老擺宴?”
韓爌道:“嗯。”
眾人聞聽,不由得暗暗鬆口氣。
以韓爌的威望,溫體仁,王永光等人,還不敢正面亂來。
一切,還在掌控中!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錢龍錫沉聲道。
內閣中書陳鑌推門而入,道:“閣老,曹公公來了,說是陛下命內閣擬旨,命趙實升任戶部右侍郎。”
錢龍錫倒是不意外,瞥頭向韓爌。
韓爌道:“趙實入仕二十年,能力,資歷都足夠,升任戶部侍郎,沒有問題,命制誥房去擬旨吧。”
“是。”陳鑌應聲,退後關門。
喬允升,曹於汴並不出聲,他們心知肚明,趙實的升遷,不是什麼資歷,能力,而是宮裡那位陛下對趙淨的獎賞。
等陳鑌走了,錢龍錫道:“閣老,那溫體仁,要是想入閣,當如何?”
溫體仁徹底洗白,還蒙受了這麼久的‘冤屈’,由此入閣,本身是沒有阻礙的。
但顯然,東林黨人是不會允許。
韓爌枯瘦的臉角繃緊,道:“晚上我來談。”
眾人默默點頭。
溫體仁不知不覺成勢,已不能任由他們擺弄。
溫體仁想要入閣,不能強壓,只能進行某種交換。
另一邊,趙淨已經到了午門。
“都給事,”
諸葛義跟在趙淨邊上,一臉激動欣喜的道:“我都聽說了,你在御前舌戰群儒,將三法司的三位堂官駁的啞口無言,六科廊都沸騰了!吏科坐滿了人,都在等你去……”
趙淨擺了擺手,一臉謙虛的道:“都是分內的事,說什麼舌戰群儒。”
諸葛義滿眼嚮往之色,道:“恨不能在場,與都給事並肩作戰!”
趙淨笑了笑,餘光瞥向另一邊的曹勳。
曹勳低著頭,沉默不語。
趙淨知道他的想法,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允大,你沒錯什麼,不用那麼內疚。”
曹勳抬起頭,臉色勉強的道:“下官,下官終究對不住都給事,下官,下官准備請調出吏科……”
“請調什麼,”
趙淨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說了,你沒做錯什麼,這大明朝上上下下,誰還沒點關係?老實待著。對了,明天,你與基畫再去大理寺。”
曹勳怔怔看著趙淨,道:“都給事,真的,不計較?”
趙淨笑容更多,道:“有什麼好計較的,大家分內做事就行。允大你是君子,我也行的堂堂正正,君子之間,何須慼慼焉?”
曹勳雙眼通紅的與趙淨對視,彷彿要哭出來,突然一抬手,道:“下官糊塗!今後定本分行事,絕不辜負都給事!”
趙淨按下他的手,笑著道:“不說這些。”
諸葛義見趙淨這般大度,心裡暗自欽佩,轉移話題道:“都給事,要是大理寺還不讓進怎麼辦?”
趙淨道:“我去找高公公,要一些錦衣衛給你們,看誰敢阻攔!”
崇禎篤定‘閒置’錦衣衛與東廠,但錦衣衛又比較特殊,錦衣衛之中,真正被‘閒置’的,其實是南北鎮撫司。
作為皇帝親衛的錦衣衛,依舊是宮裡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