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已經將康新民預設是錢謙益一黨了,心裡萬分憤怒,還是強撐著臉色。
“陛下,”
這時,錢龍錫抬起手,緩聲道:“大理寺斷案,素來講究人證物證,而今縱然朝野沸沸揚揚,可確實沒有發現錢謙益的罪證。”
說罷,他轉頭,看向趙淨,寬厚的臉上一片冷漠,道:“趙淨,你可有實證?”
趙淨恭恭敬敬的抬起手,滿臉寫著小心謹慎,道:“稟閣老,下官……沒有。”
錢龍錫聞言,轉向崇禎,道:“陛下,臣附議韓閣老之言,以錢謙益治家不嚴治罪,罷除一應官職,趕出京去。”
崇禎將錢龍錫公然‘威脅’趙淨的行為盡收眼底,對於他的話,是半點不肯相信。
再次環顧一圈,崇禎看著溫體仁,心裡既失望又惱怒。
趙淨一個小小七品末官,都敢再三諫言,你一個堂堂禮部尚書,一言不發,是何道理!?
溫體仁的低著頭,清晰的感覺到崇禎的目光在他身上,但他還是無動於衷,一言不發。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崇禎見溫體仁還是不肯開口,怒火填膺,面色陰沉。
他不想,也不願就這麼放過錢謙益。
錢謙益明顯在朝廷有朋黨,這種事,他決不能容忍!
可面對朝廷眾口一詞,他能怎麼辦?
韓爌,錢龍錫躬著身,一副‘靜等聖裁’模樣。
三法司的喬允升,康新民,曹於汴同樣不出聲,整齊劃一的充分表達了態度:恭請陛下決斷。
錢謙益跪在正中心,不聲不響。
但他神態逐漸從容,沒有了進宮之前的那般忐忑。
有二位閣老與三法司背書,再大的案子都能脫身。
只要他這一次脫身,過個一兩年,再有人上書為他舉薦,便能輕輕鬆鬆復出。
以及更進一步。
這是無數人實踐過的路線。
凡是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哪一個不是起起伏伏,傳奇諸多?
他年歲並不大,他等得起。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不說話,沉默不語。
但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崇禎身上。
高宇順看著朝廷所有人都在逼迫他的皇爺,低著頭,眼神裡浮現怒意。
費了那麼多周折,拿到那麼多的證據,本以為能夠將錢謙益一棍子打死,不曾想,在內閣、三法司面前,還不如他們的幾句話。
他現在不為趙淨、也不為他自身,只為他的皇爺!
高宇順悄悄抬頭看向趙淨。
這個大殿裡,只有趙淨能為他的皇爺出一份力了。
趙淨說完那幾句便收聲,不動聲色的看著錢謙益的背影,心裡在估算著時間。
感受到高宇順的眼神,抬起眼皮,兩人視線對在一起。
只是一剎那,趙淨便收回目光。
要是在這種時候被人察覺到,後果不堪設想。
高宇順見趙淨‘躲避’,心裡越發焦慮,甚至於在考慮是否要冒險開口說話了。
崇禎壓著胸中怒氣,看著殿中的一眾人,內心的失望與憤怒交雜,令他臉色也在不斷變化表情。
他繼位不多久,強力去除了閹黨,一個又一個的詔回東林黨人,將他們當做賢哲,內心激動地期盼著他們復歸朝廷,輔助於他,君臣同心,共寫一段屬於他們的史書讚歌。
但現實是殘酷的,第一批歸來的東林黨,與他在絕大多數問題上意見相左,面對閹黨除去後混亂的朝局,那些復歸的人非但無力整頓,反而陷入了各種爭鬥之中。
不多久,又一個又一個的以各種理由辭官。
韓爌是他最為期待的人,這個四朝老臣,有著無可比擬的威望,同時身上有諸多賢名。
崇禎一直在焦急等待著韓爌進京,等待著韓癀與他一起收拾朝局,收拾舊山河,君臣同心,史書佳話。
可最後,崇禎還是失望了。
韓爌,沒有站到他一邊,那些相左的政見,依舊相左,沒有多少變化。
至少,與崇禎預想的,差距簡直雲泥之別。
看著一個個莊重嚴肅的朝臣,崇禎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他不甘就這麼放過錢謙益,他想遏制朝臣結黨,想要整頓朝廷風氣!
韓爌,錢龍錫,喬允升,曹於汴,康新民在等著崇禎的金口玉言。
溫體仁同樣在等,低著頭,高抬著眼皮,直視著不遠處的少年皇帝陛下。
甚至於,地上跪著的錢謙益,也悄悄抬起頭。
在無聲的寂靜中,無聲的壓力瀰漫,使得所有人呼籲頓住,靜等著那一刻。
咚咚咚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個氣氛,王承恩不緊不慢的進來,來到崇禎跟前,低聲道:“皇爺,一道密奏。”
來了!
趙淨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崇禎差點就要做出決定,宣佈罷黜錢謙益,被王承恩打斷,眉宇厭煩,還是強忍著伸手開啟。
一眼掃過,崇禎臉色驟變,猛的站起來,大喝道:“來人!”
門外的錦衣衛大步衝了進來,將殿中的朝臣全數包圍。
韓爌,錢龍錫,喬允升等所有人神情驚變。
發生什麼事情了?
溫體仁驚疑不定,緊緊盯著崇禎手裡的那道奏本。
哪怕是錢謙益,這會兒也驚疑的坐直,面露惶恐。
“錢謙益,斬立決!”
崇禎雙眼瞪圓,臉角猙獰,聲音斬釘截鐵,不容辯駁。
韓爌,錢龍錫,曹於汴等人知道出事了。
令少年皇帝這般驚怒,要將錢謙益斬立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