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朱慈烺抬眼一看,問道:“爹怎麼來了?”
“若是不來,怎知大哥如此辛苦?”朱由檢端起飯盆遞給王承恩,道:“令御膳房送新鮮熱食來。”
“奴婢遵旨。”王承恩接過,匆匆而去。
“事務繁雜也要愛惜身體,長此以往,身體羸弱,如何實現中興?”朱由檢帶著責備說道。
朱慈烺回道:“孩兒曉得,忙過這陣就好了。”
朱由檢點點頭,取過一本反思,正好是蔣拱宸的,開啟一看,只見滿篇都是宣揚教化仁義的,不由讚歎道:“好文章,這摞都是賢良之士所書?”
太子把奏疏分了三摞,數量不同,皇帝估計是以內容定人群,因此發問。
朱慈烺冷笑道:“虛言大義,毫無益處,留守之輩。”
“怎麼可能,其屢次彈劾周延儒,忠直敢言……”
朱慈烺打斷朱由檢,問道:“周延儒去職,誰頂替之?為何姜埰熊應元彈劾周延儒下獄,而他安然無恙?”
朱由檢愕然,無言以對。
御史是巡查地方的,按律不能彈劾閣臣,所以姜埰熊應元下獄是罪有應得,偏偏蔣拱宸安然無恙,而周延儒下臺,登臺的必然是陳演。
想到曾經陳演對蔣拱宸的讚譽,朱由檢的拳頭硬了。
被人當個傻子一樣玩。
就在他生悶氣時,朱慈烺把一本奏疏單獨放下。
朱由檢撿起來一看,是吳昌時的。
“這是何意?”朱由檢不解地問道。
朱慈烺回道:“周延儒門生,本該留守,然其為復社重要骨幹,當為棋子,需隨駕南下。”
復社,朱由檢是知道,畢竟是名聲實在太大。
崇禎二年,在張溥、張採、吳昌時等人奔走聯絡下,雲間幾社、香山同社、浙西聞社、江北南社、江西則社、歷亭席社、雲簪社、吳門羽朋社、吳門匡社、武林讀書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萊陽邑社、浙東超社、浙西莊社、黃州質社與江南應社等十幾個社團聯合組成復社。
其人多勢眾,成員多文士及官僚士紳子弟,一瞬間就把控了輿論。
溫體仁為首輔時,與周延儒明爭暗鬥,周為張溥座師便引復社為援,恰好張溥等人想借周延儒實現其政治抱負,因而復社不遺餘力攻訐溫體仁。
溫體仁不甘示弱,指使人先後作《復社首惡紊亂漕規逐官殺弁朋黨蔑旨疏》和《復社十大罪檄》,把復社乾的不要不要的。
溫體仁飄了,腦袋一抽非要趕絕賦閒在家的錢謙益,並不惜炮製錢謙益“款曹擊溫”,意思是錢謙益收買曹化淳打擊溫體仁。
咱好好的內相,又不礙著你外相聖眷,非要過不去是吧?
曹化淳大怒,請求崇禎徹查。
事實證明,外臣再得瑟,不能跟皇帝貼身人鬥,尤其崇禎當時越發依賴內臣時,溫體仁去職就是證明。
“總之,復社跟溫體仁是狗咬狗一嘴毛,最終周延儒得了大便宜。
那張溥自以為有周延儒把柄好掌控,為推其成首輔,湊了二十萬兩……”
“二十萬?”朱由檢尖叫。
“嗯,二十萬!”朱慈烺點頭。
“該殺!”朱由檢握緊了拳頭。
崇禎登基後幾次令群臣捐款,第一次是修天啟陵,湊了五十來萬,第二次就是駱養性捐了五十八兩那次,一共湊了三十多萬,而張溥為了周延儒成首輔花了二十萬。
破大防了。
“吳昌時為取代張溥位置,又為討好周延儒,便毒殺了張溥,此案若發,復社必分崩離析。”朱慈烺環顧左右,確認無人後繼續說道:“復社掌控輿論,又代表著士紳官僚的利益,爹南下改革,觸犯的就是這群人利益,復社,留不得。”
“我記住了。”朱由檢點頭。
其實他也清楚黨爭的危害,因此“孤忠不黨”人設的溫體仁才能聖眷不衰。
朱由檢平息了情緒,道:“早間以吳襄為南京守備,可靠嗎?”
“在其做大之前是可靠的。”朱慈烺說道:“孩兒早就考慮如何處置關寧軍,只是擔心操作不當致使其投建虜。
吳襄昨天表現出色,有理由升遷,讓他做南京守備,吳三桂做為“大孝子”,不得給他爹準備一些兵將帶過去?
脫離關寧,升遷的升遷,調動的調動,跟吳三桂再沒什麼關係。
而且其父、同袍被重用,吳三桂戒心必降,可繼續圖謀。”
朱由檢猶豫了一下,道:“相對來說,吳三桂還不錯了。”
“掩飾的好罷了。”朱慈烺不客氣地說道:“若是吳三桂忠心耿耿,吳襄就該做京營總督,而不是被調到南京去,孩兒就怕吳氏父子內外呼應而送了京師以及滿朝文武。
爹以為不會嗎?
關寧軍固守山海關,確實,建虜屢次入寇都是繞過了山海關,但是關寧軍的位置本身就註定其能夠有效牽制建虜,他們做了嗎?
這次也是一樣,建虜肆虐千里,關寧軍按兵不動,其首腦吳三桂的小心思也就很明白。
這年頭,誰有兵誰是爹,只要牢牢把住關寧軍,朝廷得供著,建虜得哄著,流寇來了也得小心巴結著,穩坐釣魚臺。
絕對不行的。
先提拔吳襄,稍微分解一下關寧軍,然後再徐徐圖之,總有一天將其拆開,讓吳三桂入京做五軍都督府之一。
鄭芝龍集團也是一樣的道理,趁其決心未定時,以高官厚祿瓦解。”
朱由檢不由豎起來了大拇指。
聽聽太子的安排,再想想自己當初處置毛文龍導致的滿地雞毛,忍不住捂臉。
軟刀子不用見血,而且能得到皆大歡喜的結果,或許吳三桂鄭芝龍是強顏歡笑,但他們的親戚朋友絕對是真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