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超卓的心念感知力,敏銳地捕捉到樓下廢墟之中,正有幾道熟悉卻又帶著幾分怯懦與貪婪的氣機,在小心翼翼地、躡手躡腳地向上接近。他凝神細探片刻,緊鎖的眉頭倏然展開,臉上那欲擇人而噬的暴戾瞬間被一種混合著得意、狂喜和“果然如此”的傲然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戲龜年猛地爆發出一陣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暢快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一切盡在掌握”的滿足感。他隨手將那隻裂碗丟開,“啪嚓”一聲摔得粉碎,彷彿摔碎了剛才的殺意。他張開雙臂,環視著驚魂未定的眾人,朗聲道:
“兄弟們!抬起頭來!看看!看看是誰回來了?天不絕我幻樂府,人心終究嚮明月!哈哈哈!”
他的話音未落,樓梯口處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傳來。緊接著,四十幾個形容狼狽、衣衫不整、身上沾滿泥土草屑的幻樂府門徒,個個肩扛手提,或揹著鼓鼓囊囊的包袱,或懷裡緊緊摟著沉甸甸的箱子,一股腦兒、帶著幾分心虛和諂媚的笑容湧上了頂樓。
他們正是白日裡躲在遠處山包後,親眼目睹了戲龜年“神威”後,又見平田軍退去,便聚在一起“富貴險中求”地商議,最終決定帶著從火場廢墟中搶先搜刮來的金銀珠寶、古玩玉器,重新“投效”幻樂府,以求搏個“從龍之功”的那批牆頭草。
這四十幾人的“迴歸”,對於此刻的戲龜年而言,簡直是天降甘露,雪中送炭!這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地證明了他的“神威”與“魅力”!這無聲的行動,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那些心中存疑者的臉上!他心中的狂喜幾乎要溢位來,連帶著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侯三,都覺得順眼了許多——這蠢貨的冒犯,此刻正好成了襯托他“寬宏大量”的背景板!
“好!好!回來就好!”戲龜年大步上前,親手扶起一個帶頭歸來的小頭目(儘管他手上沾滿了灰土和珠寶箱上的泥垢),臉上洋溢著“王者”的“仁慈”與“欣慰”,“本府主就知道,真正的兄弟,絕不會棄我而去!些許浮財,身外之物,燒了便燒了!只要人在,只要忠心在,何愁他日不能重建蓬萊,再造輝煌?過去之事,既往不咎!入席!快入席!今夜,本府主與諸位兄弟,同飲慶功酒!”
他這番“豪言壯語”和“寬宏大量”,讓那些歸來的門徒喜出望外,連忙放下財物,諂笑著擠進席間。戲龜年轉身,對著依舊跪伏在地的侯三,用一種恩威並施的口吻斥道,“至於你侯三?念你初犯,且今日又有兄弟歸心之喜,本府主便饒你這次!起來吧!記住,本府主行事,自有天意相隨,豈容爾等凡俗妄加揣測?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侯三如蒙大赦,連連磕頭謝恩,連滾帶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不敢抬頭。
收攏了人心,又得了“義士來歸”的彩頭,戲龜年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志得意滿,重新端起侍從新奉上的酒碗,傲然立於頂樓中央。夜風吹拂著他的錦袍,獵獵作響。他仰頭望著那輪被煙靄籠罩、顯得格外朦朧的清冷明月,胸中豪情萬丈,彷彿整個天下已在他腳下。他高舉酒碗,聲音洪亮如金鐵交鳴,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與許諾:
“來!諸君!隨本府主,幹了此碗!”
他環視著席間神色各異、但此刻無人敢不舉碗的眾人,“今宵痛飲,不醉不歸!待明日朝陽升起,本府主便親率爾等,出蓬萊,踏敵營!定叫那劉懿小兒,魂飛魄散,片甲不留!此戰過後,本府主定當修書兩儀學宮,請我恩師在天子御前,為爾等今日之功,一一請賞!加官進爵,封侯拜將,指日可待!幻樂府的榮光,必將照耀千秋!”
“我等誓死追隨府主!”
“願為府主效死!”
“踏平敵營!揚我府威!”
席間眾人,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無論是疲憊不堪的樂官,還是驚魂未定的門徒,抑或是剛剛歸來的投機者,此刻都只能異口同聲,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應和聲。聲浪在廢墟上空迴盪,似乎暫時驅散了那濃重的焦糊味和失敗的陰影。
戲龜年志得意滿,喜笑顏開,如同一位立於世界之巔的帝王。他高舉酒碗,將碗沿湊向唇邊,準備將這象徵勝利與榮耀的美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