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鳥當午,雲翳四散。
劉大一手拿土磚,一手抹灰漿,隨即將磚塊摞在磚牆上壓實。他周圍有五六個同村的人,大傢伙分工合作,都想趕緊幹完建窯的活。越早幹完,僱錢越多。
山坡上的活幹得熱火朝天,園舍工坊裡的熊硯卻在何暮青的注視下,坐立難安。
何暮青進入工坊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面目冷酷,少言少語,雙目仿若鷹眼,哪怕熊硯手下動作只是稍錯半點,也會被他當即點明,高聲責罵。
“錯了,重來!錯了,形如死物!錯了,厚比城牆!錯、錯、錯……我閉眼做的,都比你手下怪形怪狀的好上百倍……你手下有這牛力,不如去耕田,今夏還能收穫幾石米……手指頭無用,不如剁了拿去煮了吃,為大家添點肉食……”
熊硯是個扛得住的人,做錯便再來,被何暮青斥罵,也不覺受辱,反而認真請教,再三練習,天賦不高,就用勤奮補足。時常雞鳴既起,月落才回房入睡。
這日,雲層深處積壓著厚厚雷霆之勢,山頂高處的樹枝被狂風吹卷。
熊硯靜坐在工坊內,似是聽不到屋外的狂風怒吼。腳蹬陶輪,使陶車緩緩轉動,十根手指蘸水壓住模內瓷泥勻速旋轉,手指靈活有力似春日花叢中飛舞翩翩的蝴蝶。
不多時,指腹下的瓷泥厚度勻稱,口沿線條從粗笨呆滯變化為自然流暢。停下腳部動作,陶車隨之慢行停滯。
帶坯胎的模具被熊硯小心翼翼移出陶車,放置在架上等其稍幹。紗窗射入的日光,斜斜落在架子後方,照亮了架上的事物,十來個帶坯胎的模具。這些全是熊硯今早製作的。
屋外狂風越發強勁,何暮青走進工坊時,掃了一眼陶車前製坯的熊硯,雙目透出幾分滿意。
緊接邁步走向架子前,四五十個坯胎乾溼程度略有不同。他拿起第一個,脫去摸具,手中的碗狀物,口沿線條完美,碗壁厚度勻稱薄透。
至此,何暮青溝壑縱橫的老臉終於流露了些許笑意。但一轉身,他便收起笑意,聲音平淡說道:“今日你做的不錯。生仔求我,明日過年時,放你一天休息。”
熊硯屏氣凝神,目光集中於眼前的瓷泥,指頭翻飛。片刻後,才勉強分神道:“不用,我可以做到吃年夜飯那時。”
對這個回答,何暮青眼眸透出喜色。熊硯雖然說目的不純,但學藝時時心思專注,也不枉費他的真心教導。
門口冒出個小人的半身,“爺爺,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何有生雙手背在身後,仰面望著何暮青,下嘴唇有細密的牙齒咬痕。
遠在天邊的雲層爆出一陣響雷。
今冬的氣候極為反常,連綿的雨水,難以見晴的天。何暮青的心隨著雷聲,重重跳動。
“爺爺,阿姐告訴我,他們會在來年五月下山去南沙城。”何有生背在身後的手指扭動,擰成麻花狀,指甲泛起白,“阿姐要我跟她走,她說是爺爺交待的,這是真的嗎?”
聽見孫子的話,何暮青轉頭看向在陶車前低頭的熊硯。這個女子委實狡猾。
他長舒一口氣,“生仔,你不是總想去南沙城看看?嫌在山裡寂寞無聊。我讓熊娘子帶你下山,一是信她為人不會苛待你,二是為滿足你心願。”
“我想爺爺同我一起去。”
“我也想,可這裡的東西哪件能輕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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