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第779章 運氣

魚龍混雜的內訌,很快平息。

隨著任權兒率第二旅全面接管城內攻勢,負隅頑抗的明軍被壓至鐘樓北側,依然被打得節節敗退。

攜帶重型裝備入城的第二旅,在以街巷為戰場的榆林城內如魚得水,抬槍換裝散子,配合重銃、千斤炮封鎖長街,一個營的壓制封鎖效率勝過劉芳名那邊四個營。

輕便的獅子炮與火箭彈頭在攻堅方面同樣也有其他武器難以比擬的優勢,僅僅用了一個下午,就拿下北城各個主要街道與城牆,向後方輸送戰傷俘虜兩千多人。

實際上在這場戰役裡,元帥軍將領與明軍將領最大的矛盾,是他們如何在敵將自刎之前,將其俘虜。

僅剩的明軍,在侯世祿的指揮下節節收縮,最後全部被壓進廣有倉所在的倉巷。

任權兒估計,倉巷的明軍數量,只要不到八百。

但他打不進去了。

因為廣有倉最大的糧儲倉庫,整條巷子兩側全部是存糧倉廒。

任權兒知道劉承宗想要這裡的糧食,也很清楚榆林城的地理位置重要,會作為將來陝西連通漠南的要道,不能讓明軍把倉廒燒了。

劉承宗直到這個時候才進榆林城,親自登上爆炸彈孔密佈的凱歌樓,站在三層樓頂扶欄俯視這座天下雄鎮。

隨後至城下,聽任權兒回報。

任權兒少見的被侯世祿氣得牙根癢癢:“他一個戴罪戍邊的殘疾廢將,打到這份上,居然還敢以倉廒為質,若非卑職怕壞了糧食,早炸死他了!”

把劉獅子逗得大笑:“知道你不服氣,可你也不能真把侯帥當成個普通旗軍吧?”

在第二旅攻打北城的過程中,城內任職過總兵的老將人人頑抗,也就尤世威和尤世祿,是左良玉一邊求情、一邊勸告,留下了。

剩下的總兵,想趕在他們自殺前俘虜,非常難。

這也是惠登相的俘虜被殺,急得要弄死張天祿的原因。

他跟周清是民軍出身,跟徐勇劉芳名等舊明軍尿不到一個壺,眼看首功被徐勇搶了,就打定主意給劉承宗抓個活的回去。

千辛萬苦,為抓個活總兵多死了十幾個人,這才擒住個副總兵尤瞿文,結果張天祿這瘋子半路衝出來給砍死了!

當時惠登相腦子就炸了。

直到劉承宗進城,從張天祿那個千總部罰沒軍馬二百二十匹、全裝鎧甲八十領,已經送到惠登相手上。

就這,已經消了氣的惠登相還給劉承宗抱怨呢。

“大元帥,這幫舊明軍是真下作,為奪取首功,是他媽的一點王法都沒了!”

不管惠登相怎麼想,至少這說明總兵官們的首級乃至俘獲,對元帥軍將領、士兵是莫大激勵。

但是仗打到現在這個時候,任權兒面臨的問題不是這樣。

侯世祿啊,用兵非常刁鑽,手上兵力剩的不多,武裝也不算多好,便撤進倉巷,佔了糧庫,立於不敗之地,非常難啃。

偏偏,這玩意對任權兒來說不是個骨頭,而是塊石頭。

侯世祿沒官職。

這個老倒黴蛋吃了己巳之變排程的虧,身上還背了一張搶劫戶部軍餉萬餘兩的黑鍋,打了兩場敗仗,全靠入衛第一個抵達,才免了死罪,被判革職戍邊,扔回老家。

因此準確的說,侯世祿這幾年的身份,都是榆林衛旗軍。

這就造成侯世祿對任權兒來說,功勳又少又難打,還佔著糧倉,讓他投鼠忌器。

不過這事,對任權兒不好辦,對劉承宗來說就不一樣了。

“躋芳寫封信,勸告侯世祿,仗到這個份上,明軍已足夠體面,再打無益。”

劉承宗對侍從趙躋芳道:“跟他申明利害,武將馬革裹屍實乃正命,然軍兵袍澤僥倖存活是命不該絕,城中仍有數萬軍民,何苦再將儲糧焚燬,徒增殺孽?”

“告訴侯世祿,我不擒他便是,與其負隅頑抗,不如做個約定,他的兒子侯拱極,我記得是過黃河了,若有書信器物,可交給我,他日戰場相見,我會代為轉交。”

“今夜,他了結自己,餘部明早出巷投降,我會按照左右都督的儀制給此戰陣亡將帥下葬,由韓城左知縣製表文呈送朝廷。”

“若不出降,明日正午,城內各里百姓將排隊入倉領糧,他願殺便殺,若是不殺,待百姓領完了糧,我軍當將倉廒從南向北次第爆破。”

劉獅子心裡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倉裡的糧食和這座廣有倉,他不要了。

反正這城被圍困了這麼久,那裡面的糧食也不會剩下太多。

待趙躋芳寫完書信,劉承宗看了一眼,又道:“把那些恭維他的禮貌話刪掉,再寫一份。”

“他能戰至最後,是我願跟他們打這樣的仗,這已是對老將廢將,十成尊敬,不必再客氣。”

書信寫好,劉承宗原本打算指派軍兵打使者旗進倉巷送信,卻不料左懋第自告奮勇,道:“大元帥,請讓在下去送這封信,勸說侯帥。”

左懋第看上去像蒼老了十歲,他的心被這場仗打得千瘡百孔。

此時他深恨劉承宗,要讓他到榆林來,親眼目睹這場自開戰之初,就已分出勝負的戰役。

眼看著一個個忠誠於國家的世將勳貴壯烈而亡,成百上千的軍兵壯丁與元帥軍喋血爭奪一座座城樓,最終被壓在倉巷這條小街,他的心都在滴血。

看著現狀越來越爛,卻無能改變。

左懋第也快瘋了,變得像個哲學家,整日沉思、懷疑,在這場劉承宗與明軍的內戰裡,忠誠、殉國的意義。

思來想去,沒有意義。

殉國本來壯烈,是人在特殊的外部環境下,主動放棄了生的希望,以自身性命為代價發起最後進攻,用寧死不屈的不屑,打擊敵人對最終勝利的信心。

偏偏,劉承宗這人啊,左懋第都不知道是該說他腦子有病,還是大詐似信。

在榆林城外,他對榆林將校仁至義盡,但這也實際上把殉國的味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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