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的前鋒塘兵還未抵咸陽,承運就從西安跑來迎接了。
等劉承宗進了咸陽,剛接任塘騎千總的馬寧回報,沿途看見了遍地小營地,似乎都是蒙古兵馬在放牧。
劉獅子默不作聲,只是讓張勇悄悄傳令,讓兩個旅人不卸甲馬不解鞍,做好防範。
等到咸陽城送來勞軍酒食,劉承宗吃飯的時候才抬頭問承運:“西安郊外,怎麼處處達兵營地?”
承運端著羊肉湯喝得正美,突然沒原由地問出這問題,拿著油旋愣在當場,腦子都沒反應過來:“啊?哥,不是你讓他們來的嗎?”
這下,輪到劉獅子發愣了。
他出兵半年,整天都在下令,已經習慣了遇事斬釘截鐵,又打出了非常偉大的勝仗,正是自信爆棚,絕不懷疑自己的時候,本能地就反駁道:“我什麼時候讓他們來了?”
也就承運脾氣好,一點沒覺得他說話衝,只是理所應當道:“去年啊。”
嚯,你說得跟真事似的。
劉獅子戰術後仰,腦子裡對召集蒙古兵馬到西安,沒有一點印象,但承運的回答又好像確實有這回事。
他也就像真有這回事一樣,問道:“都誰過來了?”
“嗯……我數一數啊。”
承運放下碗,像報菜名一樣,指著手指節算道:“衛拉特的準噶爾伯拔都,他弟弟楚琥爾將軍,這是準噶爾部;督爾伯達來第四子鄂木布岱青和第七子索諾木車凌,這是杜爾伯特部。”
“然後是自家人,天山軍的戴道子將軍、泰萌衛的周將軍、青海的謝二虎巴桑二旅帥、康寧的上天猴和躥躥兩位將軍,打箭爐的木雅土司。”
“土默特伯擺言,拉尊法王兩兄弟,自烏斯藏而來;本來還有漠南漠北的諸部首領,但他們跟著哥打仗去了,使者在漠北繞了一圈還沒回來。”
這麼多人?
劉承宗還是沒想起來自己召集他們過來幹啥,不過聽了這些熟悉的人名,心裡已經有數,西安左近不會出亂子,這才放鬆下來。
精神放鬆了,他的語氣就沒那麼衝了,嘿嘿笑出一聲,這才道:“出去半年多,我都忘了叫他們來幹啥了。”
承運其實剛才就已經意識到,二哥出去這趟光顧著殺人放火,肯定把這事忘了,便笑著解釋道:“去年打下西安,就傳信各地,要他們今年夏天來會盟。”
得了提醒,劉獅子仔細思索,這才緩緩頷首,好像……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那會剛拿下西安,心裡還不太穩當,有揚威震懾藩屬的心思,但受限於山高路遠,就下令讓他們今年夏天過來。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今年元帥軍在遼東干一仗,撅折後金二百多年國運,劉獅子現在內心格外平靜,提不起一點震懾藩屬的意思。
等他啟程渡過渭河,諸部首領已經等在岸邊。
劉獅子掃眼一看,就能瞧見人群中格外顯眼的巴圖爾琿臺吉,他左邊是戴道子、右邊是兵衙侍郎達來,後面跟著一群衛拉特的貴族,氣勢最盛。
在衛拉特左邊,是烏斯藏的擺言和拉尊,上天猴劉九思和劉國能也在那邊,帶著烏斯藏掛銀戴珠的貴族土司,明顯對西安府的環境不太習慣,暮氣很重。
右邊則是一身戎裝的週日強與楚琥爾,他倆都很橫,身後的部下們也都朝氣蓬勃,林中貴族們全部換裝了明軍服飾,只是受限於物資不足,看著稍顯雜亂。
劉獅子一見到他們就很高興,翻身下馬大步走來。
抬手止住了要行禮的擺言,拍著巴圖爾琿臺吉的胳膊說了幾句話,又把住楚琥爾的手臂攥了攥,跟戴道子抱在一起,和上天猴劉九思、闖塌天劉國能打了招呼,帶週日強向西安走去。
回家的感覺非常好。
劉獅子先進後殿拜見父母,隨後沐浴更衣洗去征塵,讓白柳溪給自己修剪東征以來瘋長的長髮。
收拾利落,當晚跟巴圖爾琿臺吉、擺言、拉尊等人吃了頓便飯,很快就帶人進了秦王宮的承運殿,讓趙躋芳和張元亨將這半年的公文送來,召見五衙官員與各地主官。
遼東一役的影響超出了劉獅子的預料,大到什麼程度?元帥府都不打仗了。
援剿營參將李過原本帶了千把號人,奉命至隴西剿匪。
隴西的匪徒極多,山多還是其次,主要還是地方亂,很多所謂的匪徒,前身都是明廷官員、武將及潰兵。
以鞏昌知府喬遷高、寧夏參將屠師賢為首,還有一大群各縣官吏,有文有武的。
經過關中大戰,又有大量明廷潰兵遊蕩於隴西,亂七八糟各佔山頭打出旗號,是陝西最為混亂的地方。
兵衙侍郎、督爾伯達來就帶著練兵衛擋過他們好幾次,元帥府的臨涼旅帥楊耀,也率軍征剿過他們,都能迅速平定,但軍隊撤走就又會死灰復燃。
這幫人滑頭的很,讓元帥軍找到了明軍征剿民軍的代入感。
主要還是進山剿匪這事,楊耀和達來都不在行。
所以劉承宗在李自成歸附之後,就任命李過為援剿營參將,前去剿滅喬遷高與屠師賢。
萬萬沒想到,元帥軍在關外取勝的訊息至隴西,李過前腳到,那難啃的骨頭後腳就投降。
而且各路盜匪要麼就地解散、要麼望風而降,不少人還捏著手中兵馬,試圖在元帥府換個出身。
就連西安府那些態度曖昧的老文官,也都有所鬆動。
劉承宗已經回來,劉老爺就沒有出席此次議事,只是在開始前將吏衙的一些事務交給承運,讓他報告給劉獅子。
這會兒承運一攤手:“想要出仕的官員不少,有大才的官員也挺多,但帥府沒合適的官職。”
說罷,他對著書信看了看,抬頭道:“因此,大帥,吏衙提議,組建內閣。”
劉獅子一聽內閣這詞兒就想笑,知道這是父親的意思,借承運之口說出來,便笑著問道:“組建內閣,人選都有誰啊?”
說話的同時,他瞟了一眼禮衙的位置,就見張獻忠挺胸抬頭,站得倍兒直,生怕別人看不著他。
不過張部堂註定是要失望了,劉老爺是正經官員,並無建立武內閣的想法。
承運展開公文,一一念道:“渭南縣南居益,曾任福建巡撫、工部尚書,年屆七旬,難理庶務,擬為大學士,以諮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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