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那張冷硬如鐵的面孔,此刻佈滿了絕望與悲慟,像一尊碎裂的石像。
“周護衛!”許恆驚呼一聲,就要上前。
“別過去!”許綰厲聲喝止了他,將三個孩子死死護在身後。
周莽掙扎著,用斷掉的長刀撐著地,想要站起來,卻又一次次地跌倒。
他最終放棄了,就那麼跪在塵土裡,朝著許綰的方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磕了一個頭。
沙啞的,破碎的,不似人聲的哭嚎,從他喉嚨裡擠了出來。
“側妃娘娘……”
“王爺他……王爺他……”
許綰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一點點收緊,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死死咬著嘴唇,嚐到了一絲血腥味。
周莽抬起頭,那雙在沙場上見過屍山血海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攝政王殿下,於半個時辰前,自宮中回府途中,遇襲。”
“薨了。”
最後兩個字,輕得像一陣風,卻又重如泰山,轟然砸下。
許綰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她看不見周莽臉上縱橫的血淚,聽不見弟弟和孩子們驚恐的抽氣聲,也感覺不到指甲掐進掌心的劇痛。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
薨了。
死了。
陸亦琅,死了。
那個男人,那個算計了天下,將她困於此地,又許了她一個未來的男人,就這麼死了。
他不是說,等他回來嗎?
他不是說,要帶她走嗎?
他把這天下都掀了,然後,他自己,卻死在了這片被他掀翻的廢墟里。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夾雜著滔天的茫然,瞬間將她淹沒。
周莽似乎還在說著什麼,聲音斷斷續續,飄進她的耳朵。
“長公主殿下,悲痛之下,已於城外慈安寺,落髮為尼。”
“陛下有旨,王府上下,皆由側妃娘娘……定奪……”
定奪?
許綰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比哭更難看。
籠子沒了,鎖也沒了。
那個造籠子的人,死了。
他終於,給了她最徹底的自由。
可這自由,卻像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她站在岸邊,身後是燃燒的廢墟,眼前是未知的驚濤駭浪。
她該,往哪兒走?
“孃親……”懷裡的寧姐兒似乎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到了,小小的身子開始發抖,怯生生地叫了她一聲。
這一聲呼喚,像一根針,刺破了許綰那瀕臨崩潰的屏障。
她低下頭,看著懷中那張酷似陸亦琅,卻滿是驚恐與依賴的小臉,又看了看身旁同樣不知所措的安哥兒和許恆。
她緩緩地,蹲下身,將三個孩子,一個一個,緊緊地,擁入懷中。
眼淚,終於決堤。